转眼到了九月旬，贺远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对母亲开话，最终也未找到机会开——冯玉珍突然病倒了。

        接着信儿时，贺远正在车间干活，周松民脸严肃叫他去。

        “怎么了，师父，您这什么表？”贺远摘了手，抹两把脑门上汗。

        “你先甭干了，跟我上趟医院。”周松民说。

        “上医院干吗？”贺远莫名其妙。

        “你妈儿……”周松民拧着眉头，欲言又止。

        贺远心揪：“我妈怎么了？”

        “你先跟我过去吧。”

        路像踩不着实，贺远脚底直打飘。周松民越安他别着急，他越反应不过来有什么可急，他整个懵了。

        等到医院，见着病床上母亲，从家里炕上原样搬来似，正睡着。他过去推推母亲：“妈。”母亲没动静。他拉起母亲手攥了攥：“妈？”母亲还是不理他。他回头找师父：“我妈怎么了，师父？”

        周松民摇摇头：“说是送来阵儿人就叫不醒了。”

        大夫也冲他摇头：“你母亲是突发性脑溢血，目前看况不乐观，七十小时是观察期，能醒过来话还有希望，醒不过来……”大夫拍拍他胳膊，没再往说。

        贺远浑凉透了，年部队上来人通知家里贺绍峰牺牲，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到被什么砸了榔头，就砸在心上，心时没这么啊，怎么办啊，他满脑转着这个字；他甚至想，我不“学坏”了还不行，妈，你别吓我，你别拿这个吓我……

        周松民心里也不好受，归比贺远经事多，几句话替他做了安排：“远，你听见大夫说了，这不是还有醒过来可能么，这些天你先甭上班了，等会儿回去我替你请假，你就在这儿守着你妈，她要是醒了，准想看见你。”

        贺远在床边守了母亲个午，水没喝，个姿势没换，就么看着她。

        看着就想起了从小到大好多事。尤其想起小学时，有好段时间父亲没有寄钱回来，也没有捎过信。街坊小孩不懂事，玩闹时不择言，几个皮小凑在堆儿，非说贺远家穷就是因为他爹死球了，没人他和他妈了。贺远听了连架都没顾得上打，直眉瞪眼跑回家问母亲是不是真，是不是他往后就没有爹了。

        是母亲头回动手打他，打完又疼得要命，面缸里存了六斤十包饺白面，这时也掏来了，不过了，给儿蒸了两锅白菜粉条包，大油和馅，翘了韭菜提香。

        贺远年八岁，对母亲时变脸色半懂不懂，只记得他撑得直打嗝时，母亲个人躲在厨房，边刷锅边抹眼泪。个背影到现在还印在他脑里。

        他觉得他想哭啊，可不知怎么，泪被堵上似，就是哭不来。

        傍晚唐士秋过来了，也不知打哪得信儿，估计是师父午回厂以后打电话。哥俩简单交了几句底，没说太多话。再晚些时候，周松民从家带了饭菜过来，强着贺远吃去些。

        贺远听他俩在过道争执晚谁留。

        唐士秋说：“我来，反正我晚上睡得晚，我们家也没活等着我干。”

        周松民说：“你哪守过这个，你知道开水上哪儿打，尿壶往哪儿倒？”

        “我问不就知道了。再说明儿礼拜天，我又不上课，您厂里不是还得加班，我留正好。”唐士秋往墙上倚，架势是不打算挪窝了。

        周松民想，说：“不行还是让他师娘过来，都是女同志，照看起来方便儿。”

        “别了师父，让师娘照顾奶奶吧，我自个儿能行。”贺远从病房来，想让两个人都回去。

        “得了，”周松民说，“你还能支棱天不合眼？瞅眼皮都翻两层了。甭了，我会安排。”

        末了还是唐士秋留了。他问贺远：“这事儿告诉苏老师么？”

        贺远说：“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儿，你明儿替我跑趟吧，上你们学校。”本来说好礼拜天和苏倾奕碰面，现在这况，碰不成了。

        还是碰成了，转天上午苏倾奕来找贺远。十刚过，贺远在病房门看见他，他手里拎了几样日用品，毛巾牙刷胰水杯之类。

        “我估计你也腾不空回去拿。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苏倾奕没有多打听病，况他从唐士秋里已听过遍，不想再提遍让贺远难受。

        贺远已经够难受了，打昨天就哭不眼泪，让苏倾奕句话勾了来。他扭过脸，拿手背狠抹了两把。苏倾奕悄声把他拉病房，在楼道拐角处轻轻抱了抱他：“坚强，我陪着你。”

        就这样，贺远守着他妈，苏倾奕守着他，守到周早上才回学校，傍晚又过来了。贺远让他回去，说他昨晚上就陪着守了宿了。

        苏倾奕说：“你已经守两天了，我不放心你。”

        “没事儿，待会儿我师父过来，你回去吧。”

        “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