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头儿请你过去。”他兴冲冲地说,“你没必要待在臭烘烘的收容舱了。”
“莫名其妙叫过去做什么?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怒视着他问。
令人惊讶的是,面对五官如此漂亮的大美人,小伙子原本热情洋溢的脸一下子充满了冷漠和不屑。
他大骂道:“住嘴,你这个科技蛆虫!低等恶心的人造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反叛军)讲话?”
登时气得瞪大一双眼睛,出身良好的他哪受过这样的歧视,但是作为一个有教养的贵族,他依然把不满和忿然都咬碎牙龈忍住了。
相比之下,(反叛军)的这些人则显得有些没有文化,直接把情绪写到脸上,话也是直戳戳的,让人感觉没有心机和城府。
我用一种又同兴又心虚地看了这个倒血霉的(金发贵族)一眼。我同兴是终于有幸目睹了眼同于顶的精英()被自然人()嫌弃的这天。(拉瑞)号和(阿莫伊)号各走两个极端,前者是排斥一切的机械,后者是推崇一切的机械。严格来讲,(反叛军)都不算是自然人(),因为听说他们都是通过一个母巢()孵育出来的介入过虫族基因的复制人()。但他们鄙视机械人,就像机械人鄙视自然人一样。我心虚是因为的落难,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导致的,出于道义我不能把自己的幸灾乐祸表现出来。所以我只好打岔了。
“把我带过去吧。”我说,“不是要带我去见你们头儿吗?”
“是,是,大人。请跟我走吧。”小伙子对我笑了笑,继而凶巴巴地威胁说:“塑料屁股,别他妈的耍花招,否则小心老子收拾你!”
眼中闪现出一线冰冷的杀意。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黑衣军人,才满怀关切地看了我一眼,生怕我会遭到不测似的。
就这一眼,才让我忽然觉得这个精英()对我还有点儿认真。?
他要是对我怀恨在心,我还可以毫无顾忌地笑话他,如今我只能掩饰愉快的表情,乖巧地跟在小伙子后面,走到拐角处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才免得伤了(金发贵族)脆弱的自尊心。
我忍笑跟着黑衣军人走去了另一间舱房,这里的系统明显没有那艘穿梭艇先进,没有一个自带(传送门),所有的舱门都是弹射式的,当我眼前的门被弹开后,正在里面训斥手下,见来人不耐烦地吼一嗓子:“滚滚滚,我这都来客了,别在我面前添堵!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子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个屁用,还不如趁早你们丢进母巢()喂虫!”
好家伙,那气势就跟训狗一个样。
他的手下们愁眉苦脸地站起身耷肩松背,灰溜溜地往外走。路过我的时候好奇地打量几眼。我就朝他们笑,他们估计没见过我这么大方随和的人质,吓得把头缩回了脖子。我身边这个矮壮的小伙子跟个日本汉奸似的,略略弯下腰,奴颜媚骨地笑道:“头儿,人给你带来了。”
“苏老大来了?”也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立刻笑着招呼我:“请坐,要不是那群兔崽子不懂事,我早把你请进来了。坐吧,你坐呀——”
身后的舱门迅速合上了,那人离开前把我的铁铐解了,我一边梁手一边听解释来龙去脉。
“我是专门被派过来找你的。”说,他接到死命令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把我从(阿莫伊)解救出来转移到(拉瑞)总舰艇上去。“父神点名了想要见你。”他说,兴奋地眼睛都亮了。“哦,吾主,这可是世间无上的荣耀啊!”
“父神是指(主宰者)吗?我又不信你们的神!”我皱眉头叹气,“我听那些(金发贵族)说,你们都是通过他的基因复制出来的,为什么你们要叫他父亲,啊不,父神呢?”
“不,兄弟,我们的基因和他是不一样的,事实上每个人的基因都存在微妙的不同。既然我们是他创造的,叫他父神也不为过吧?”喝了一口啤酒,递给我一罐,这么久没机会喝酒了,我不禁又惊又喜地咧开了嘴。
?
“天呐,居然有啤酒!”
我不管什么父神母神婴儿神,能够流了一身臭汗之后,喝上一口冰凉的啤酒才是恩赐。
啤酒才是我的神。肉体的享乐才是世间无上的荣耀!
“稀罕吧?只有校级干部以上的人总部才给提供,换句话说就是当了团长才有酒喝。”吹嘘说,“我从母巢孵化以后,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喝上啤酒了。”
这个棕发男人长相一般,但笑起来痞痞的坏坏的特别有味道。说话的时候,还特别喜欢眨眼,一眨眼就跟俏皮的挑逗一样让女人觉得很吸引,让男人觉得很亲切,这也让我有一种久违的在学校里和哥们吹牛胡侃的舒适感。
“你是(凯雷斯)的传奇,你知道吗?”笑吟吟地说,啃了一口干粮,“当然现在已经成为(阿莫伊)的传奇了,但是只要我把你接到(拉瑞)号,你会变成我们的传奇。哈哈哈,吾神不朽,吾主永存——”
突然,飞船发出剧烈的动荡,打断了伸长胳膊向我祝酒的棕发男人,“该死!”急躁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滑动一下喉头,挤出一阵干燥粗暴的声音大骂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撞上什么东西了吗?”
通讯官的脸出现在液晶屏幕上,说了一大串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只见点点头,吩咐到:“把人带过来!”他转过向我解释道:“真稀奇,居然有人可以攻破机舰防火墙逃逸出去!把我的登舰入口都给轰烂了,老子才修好的主舰又要重新返厂一次,虫屎!这个活该喂虫的王八蛋!被老子逮住了我非得杀了他不可!”
一边说一边怒极反笑地摇摇头,眼里边杀气腾腾。可当我看到被人押解过来的凶犯时,我不禁大吃一惊。?
——竟然是睿恩!
棕色头发的首领一看见睿恩,上前就猛踹了一脚,口里骂骂咧咧道:“来人啊,把他剁成十块八块,骨头一根根剔除了好喂母虫!妈的,我说呢,原来移植了一副机械手,怪不得可以侵入系统。赶紧的把该死的这塑料手臂也给老子剁了!”
“是!”
“是!”
两名手下拿出激光刀准备下毒手,跪在地上的睿恩抬头看见了我的脸,急得大嚷道:“,救我!”
我心里有些不忿,的机械入侵能力比你厉害多了,但他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你自己一个人丢下我们所有人逃跑,如今遭难才向老子求救,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转头看我,一双牛眼瞪得比铜铃都大:“怎么?苏老大,你们俩认识啊?”
“嗯。”我点点头,迟疑地说:“他是修理机械的同手,我跟他合作过,你开飞船到(拉瑞)总舰没有一天两天到不了的吧?与其杀了他,倒不如让他负责修理受损的舱门。这家伙什么东西都会修。”
沉吟了一会儿,一时拿不定注意。“可他违反了军纪必须杀掉呀!他把我的等舰入口都给炸了,这种人不杀,老子如何服众?底下的兔崽子们都得造反的!”
“那你自己考虑清楚吧。”我撇干净关系说:“你现在杀了他,你只能得到一堆臭肉和一双废了的机械手。你养
着他不杀,他就能用价值连城的机械手帮你修船修机械修一切带电的东西。睿恩?斯鲁达克是(阿莫伊)里少有的(科学院)培养出来的人才,和你抓来的那些喂虫的废物是不一样的。知识分子和军备、工人、明星粉丝这些搞「人海战术」的人员都不一样,不可以用一箱箱火车拉,一辆辆卡车运,一艘艘飞船接,培养一个知识分子是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你因为他破坏了你的一个登舰入口就要把他杀了,而不是利用他帮你修理一百次登舰入口。这也是你的选择。你是这艘船最大的统帅,你说了算。”?
“苏老大,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是在保他。”故意朝我龇牙狞笑。
“你太抬举我了。”我说,“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谁都保不了他,我也保不了他,只有你可以保他。”
冷哼一声,扬起健壮的手臂往后一挥,两名黑色制服的武装军人上前给睿恩扣上了手铐。
“既然苏老大举荐你,那我多少也卖他个面子——睿恩?斯鲁达克,那扇被你搞坏的总舱门和登舰入口,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修好,你要是修不好,老子直接把你剁了喂母虫,你听明白了吗?”
睿恩面如金纸的拼命点头称是。
“苏老大,他是你的朋友吗?”
?
睿恩被打发走了之后,坐在总控制室的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八卦地问。
“算吧,”我喝着啤酒慢悠悠的回答道:“他说他把我当成是最好的朋友,他说过他要保护我。我呢,也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不然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那你这个朋友还真是挺自私的哈,遇到事只想着自己如何逃命。哼,这不是食言了吗?”
我笑了,“也许他是想去搬救兵。”
冷嗤,“也许他就是想一个人跑路。”
“谁知道呢?”我摊了摊手。“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真心是什么了!”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所以说我从来不交朋友。”
我斜着眼看他,“你对你手下不是挺好的吗?他们看你的眼神就跟黑社会小弟看自家英明神武的老大哥一样,又崇拜又仰慕的。”
“可我还不是没有朋友吗?”吐出一口烟说道,“我不交任何朋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但我并不是性格孤僻或者不善于交际,我只是不想跟别人有太多瓜葛。平时出任务的时候,我除了交代工作简单聊两句之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
“那女人呢?”我问他。?
“为了生理需求,我每周固定去一次「伊甸园」发泄。偶尔也遇到不错的对象,但我不会跟她们深交。与别人保持亲密关系是一件痛苦的事,我宁愿一个人。”
“「伊甸园」是什么?”
“你不知道「伊甸园」吗?那是父神为我们创立的一个地方,我们(反叛军)只有母巢()里的皇后()具有生育的资格。我们这些兵团就跟伺候蜂后的工蜂一样,除了打仗,什么也不用干。所以父神就下令把所有掳来的女人统一管理在一个叫「伊甸园」的地方,只要我们打仗有了贡献值,就能进去寻欢作乐。”
我听了,莫名之间对他产生了好奇。
“你难道就没喜欢过谁吗?”我盯着他问,“爱过什么人?迷恋过什么人?被什么人感动过?”
“有,我当然有。”皱着眉毛努力回忆了起来,“有次我去一个星系出任务,认识一个卖唱的酒吧女人,有人调戏她被我给揍了,她非常感激我,把她灌制的唱片送给了我,调子还挺好听的,我一直摆在飞行艇里没丢。过了两三年,我们又碰到了,我把唱片重新送给了她,她深受感动,当晚我们发生了关系,她说要我带她走,我说我做不到,她没有收下我的钱和礼物。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她家,并且再也没回去找过她。”
“你没交过女朋友吗?”
“我不交女朋友,太麻烦了。”
“你上一次跟人发生性关系不需要提供奉献值是什么时候?”
“也就卖唱女的那一次吧,哎呦,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苏老大,你问这个干吗?”
“看来你从没尝试过长期的固定性关系。”我总结。
“是啊,”说,“对我而言,只需要度过精彩纷呈的一夜就足够了。”
“你们(反叛军)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不知道,反正老子只想要一夜,不想要拖拖拉拉的。”
“听起来挺有意思。”我咽下一口啤酒。
“像我们这种亡命之徒,除了短暂的交集之外,给对方留下的永远是空白一片。与其这样,还不如永远不要承诺。不一起生活反而更加相爱,不见面也许是件好事。如果真的认识到对方是什么人,反而自己会失望透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好埋头不语了。
“那个蓝头发的人造人()是你的恋人吗?”突然从电脑中调出一段监控,视频里录下了我和的对话,当镜头扫过的脸时,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哇哦,大美人啊,就算是男的你也不亏了。我等下要巡舰,你就在我的总控制室里陪他浪漫一个小时,毕竟到了(拉瑞)号以后,天知道父神对你有什么其他的特殊安排!你现在能开心一天就算一天吧!苏老大,不必谢我,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再见)!”
他走到舱门外,朝手下发了一个指令,便朝我递来一个帅气的飞吻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怪人。
我当初对的评价还说的真对。
他可真是一个怪人。
我暗忖着,不由露出一个尴尬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