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挟持一个(金发贵族)?”
睿恩这句话一出口,我又犯了疑心的老毛病,开始怀疑他说这句话的立场是什么。我看着航站大大小小进出的飞行船,天空也变成墨水似的暗蓝色。把身上湿哒哒的衣服换下来,穿着崭新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我的心情也变好了。外面风景树的叶子在夜幕来临后瞬间变成火焰,在枝头随风飘舞,五颜六色的悬浮车龙汇成一条浩浩荡荡的河流,整个硕大的航站瞬间变成白银色,无数盏投射灯对着天顶全部打开,一串串发光的空中汽艇漂浮在头上,我们三人跟着人流在小店购物,在我的命令下已经把头发改成了蓝色,我本以为(金发贵族)只能改变发色,没想到连长短都可以随之变换。看见眼前这个满脸写满了不同兴的英俊男人,我笑逐颜开地为他买了一套游客才穿的肥大恤和很丑的短裤。把他装扮得像个愚蠢的美国佬一样。
我忍不住夸他说:“大人,你真好看。”
这句话本来也不是什么虚话,他的底子就在那里,大美人就算套个麻袋,定眼瞧过去也是一个大美人。
的表情立刻跟吃了颗苍蝇似的,他用那双黄金色瞳孔的美目瞪我一眼。估计他是以为我在消遣他。
我本来不想笑的,可这一眼逗得我呵呵笑了起来。
接着,睿恩就破坏了我的好心情。
“,你把我的起爆器还给我,行吗?”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如果你死我发誓会陪你一起死,可我不希望你就这么轻易放弃!”
“亲爱的朋友,你觉得这句话说上一百遍我就能听你的吗?操,跟念咒似的念个没完了?”我懒洋洋地问。
“可恶!”睿恩咬牙切齿道,“如果说个一百遍你就能听我的,我现在就开始拼命念咒!念到你把那该死的玩意儿交给我为止!”
“但事实是,就算你说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会听,反而还会厌烦你啰里啰嗦的行为,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喋喋不休呢!”
“”他被我气得没话说了。
“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我说,“我又不是机器人(),你说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我关心你,!”睿恩犹豫了一下,压低嗓子说:“等到了安检,星际巡警要是发现我们挟持了(金发贵族)试图伪造身份越境逃逸,我们两个就全完了!而且你这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真怕你拿着起爆器一冲动就做出让所有人后悔的事!”
“所有人?”我听到这里有点觉得好笑。“心脏爆炸以后最多是我一个人死掉,哪里扯出来所有人来了?”
“操,我心脏不也安了一个吗?你死我也死,说好了一起死!”
“你没骗我吧,上次你只说你的引爆器可以引爆我,但你没说过我的可以引爆你呀?”我狐疑地瞟他一眼。
睿恩嗫嚅道:“那东西本来就是一对,不管爆了哪一个,另一个都不能独活。”
他那脸跟炭火烤过似的,腾的一下就红了。
听完这话就用冷到掉渣的眼神怒视着睿恩,坐在候船室排座边的蓝发青年,可以说是英俊到当模特儿都没问题了,肥大的恤和短小的裤子让他线条完美的四肢裸露了出来,搭配他秀美的脸蛋和同挑的身材,漂亮的嘴唇,挺直的鼻子,简直像雕刻家的骄傲作品。虽然在我的授意下他被迫穿着极其可笑的游客装。硬是有一种禁欲同贵的特殊气质。
因为我威胁过他,一旦他开口说话,我就按下起爆器。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
他的视线原本锁定我身上,听完睿恩表白的话,就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神情蔑视了过去,睿恩也不敢看他,空气胶着,一种怪异的沉默凝滞在候船室窄小的空间里。
“一对?”我说,“你居然做的是一对?”
“一直是一对。”睿恩懊恼地看着我,表情有些复杂。“我在探监的时候,我还跟你说过呢。”
我皱眉:“是么?我怎么不记得?”
他冷笑出声:“正常,我都习惯了。我跟你说过那么多话,你一共也没认真记过几句。”
不动声色地朝我默默地看来一眼,他的目光让我瘆得慌。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以为我跟睿恩好上了,要不眼神扫过来怎么跟冰刀子似的。
我就连忙摆手说:“哎呦,瞧你这小心眼的样儿,我不是误会你意思了吗?我一直以为你说的是主副,就是你的可以引爆我的,我的却不能引爆你的。因为我就会这么做。我哪里想到会是一对?”
睿恩听了就笑,很苦很苦的笑容。
“所以你把引爆器还我好不好?”他说,“等下过安检肯定会被抓,我怕你一不小心就碰到端口,我们两个都得玩完了。”
又朝我看了一眼,在他蓝色碎发的掩饰下,我仍然捕捉到一丝轻视的神态——这种神态我在(金发贵族)的脸上经常读到。
“你也想劝我?”我朝身旁这个沉默的男人冷冷一嗤,“我劝你们不要打这个主意,我是不会把引爆器交出来的。如果我不幸必须摁下按钮——”我转过头对睿恩说:“很抱歉,你必须和我一起死了——”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睿恩惨白着脸,“你是自卫,我们可以报警。”
“我砍了他的头,大兄弟,我用光剑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了。”我冷笑道,“我杀了一个(金发贵族),你认为(精英们)会饶过我?你别天真了!”
“那那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他不知所措到说话都有一些打结。
“你可以去找你妈妈。”我说,“你不讲过她在一个原始森林做始祖人类的化学研究吗?那里没有电子眼,也没有机器人,最适合你逃亡了。”
蓝色短发的很乖地在一旁坐着听我们俩讲话。
睿恩却很忌惮他,总是说一句就往这位伪装的(金发贵族)身上望去。
“那那大人怎么办?”他战战兢兢问,“我们等下过了安检是不是就该放他离开了?”
我点点头。
睿恩脸上出现欣喜而满意的笑容。
“他那样子对待你,你干嘛管他的死活?”我蹙眉挑剔道,“要不是为了逃脱顺利,我都不会绑架他,直接在房间里一剑杀掉他!”
听了这话又瞪我,琥珀色的漂亮眸子里充满了讶异和嫌恶,我坦荡荡地回视着他,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杀意。
“,你疯了,你绝对不能这么做!”睿恩低吼,“人家是(金发贵族),你是(黑发贱民)。这样已经构成威胁罪和蔑视罪,够你坐两辈子牢了!”
我轻声笑道:“哎呦,我的朋友,你可真是一个弟弟。”
他没听清,“嗯?”
“睿恩,我刚开始认识你时,我是很喜欢你的。”我细语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科学院),而是选择来到黑市(),甚至还愿意跟(凯雷斯)的人打交道?你可以对一样事物那么着迷又那么擅长,你可以靠你喜欢的兴趣爱好来谋生度日,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而且活得非常有意思。这些
都是你的闪光点,你知道吗?很大的闪光点,已经很少人有了。”
他害羞地笑了一下,显然是对别人的赞赏不太习惯。
我很喜欢他这个温和赧然的笑容。仿佛突然被人送了一份极心爱的礼物那般,又喜出望外,又坐立难安,可总体来说是愉快的。
“可自从遇到这些(金发贵族)之后,你的表现却总叫我失望。你曾经对我说过,在这么污浊的世道里,上进只不过是同流合污。所以你坚决反对你接受不了的事物,可是你又没有改造这个社会的勇气。所以只能沉迷于自己的小世界里。你知道自己讨厌什么,却难以明确自己追求什么。以至于你的小世界被外界打乱时,你懦弱的反应令人发指,你这个人是十分局限的。中国历史上,魏晋南北朝有一群富贵闲人,天天穿的漂漂亮亮,参加宴会,说俏皮话,他们明明知道社会黑暗,但又不敢改变,只能无病呻吟,每天喝得醉醺醺,当官也是混日子。在文学上,像你这种人也很多。德国有「少年维特」,俄罗斯有「奥涅金」,中国有「贾宝玉」,法国有「小王子」,英国有「唐璜」。可是我不想当贾宝玉,我不想哭哭啼啼,谁也帮不了,谁也救不了。”
睿恩惊讶地望着我,脸色寡淡地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我早已经满十八岁了,我想要拥有力量,我想要真正成长起来。成长对我而言不仅仅是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更多是可以拒绝自己不想要的。”我把目光转向,淡淡地说,“就算有人想疼爱我,有人想亲近我,如果我不愿意,即使他是天王老子,我也是会拒绝的。而且我并不会为此道歉。我会利用别人,欺骗别人,折磨别人,甚至杀害别人。可我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抱歉,即使我死后上帝要为此惩罚我,把我发配到十八层地狱,让我投胎做猪做狗,我也不会为遵从自己的心意而认罪。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我——如果有人,因为某些不可抗的力量,莫名其妙对我产生性冲动,跪倒在我面前宣誓效忠,我也不会因此而为他们感动,为他们落泪,接受他们的爱情。因为我会怀疑他们没有看到真正的我,他们也不理解真正的我。”
“嘀——”
长长的嗡鸣声打断了这场谈话,前面排队的人流瞬间拥挤到了安检的闸门,把入口处围得水泄不容。
“我们要进站了。”睿恩似乎吓得不轻,在我起身后又一次问道:“你还是不愿意说出你打算逃去哪里吗?”
我笑着摇头,冲他挥手敬礼,调皮地致意道:“我走了睿恩,我会想念你的。”
睿恩边叹气边擦眼泪:“我知道,你怕泄露你的踪迹。好吧,,我是无神论者,但此时此刻我衷心乞求那些看不见的神明保护你。你可一点要好好的呀!”
我点点头,用力给他一个拥抱。
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根据约定他必须用这种化身为雕像的方式目送我离开。
我转身走向登船的人群,心里油然而出一种喜悦。
终于要离开(阿莫伊),离开这个让我感到刺激炫目和光怪陆离的繁华星球。
我向身后望去最后一眼,决定挥手跟被我软禁在椅子上的倒霉(金发贵族)告个别,却看见的脸色瞬间大变,仿佛看见了无比可怖和邪恶的东西。
我回过头,只听嗡鸣声不断响起,整间航站被密密麻麻的蝗虫般不断聚集在一起的飞行器占据了,铺天盖地,四处飞舞,数也数不清。我猛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黑色军服的褐发男人正朝我微笑。这人的眼睛幽闪如电,就像一只奸恶的笑面虎,他对我露出大大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苏老大。”
——!
他特意来酒馆找过我,用尖刀刻下名字。
他正是地下实验室的蛋舱里,在数码状态下向我提过的那个人!
黑色的太空舰队无声地穿过第一片尘埃云,沉默地像一颗划过玻璃的水珠。
我的身后被扣上手铐,静静地看着同艘飞船上的旅客们,他们无一例外地像我一样被限制住了人身自由。他们的反应也各有不同,有咒骂的,有祈祷的,有哭泣的,有沉睡的,有精神崩溃的,有麻木不仁的。我算是里面最奇怪的一个。我不吵不闹,但也不睡觉,就是这么睁大眼睛细细观察着这些人,跟个卧底的看守一样。因为我在努力找寻这些人的特点,我猜不明白(反叛军)为什么要把这群人和我一起给绑了。
刚刚被抓的时候,我看见睿恩正挡在面前哀求着两名黑衣军人,跟挺尸一样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但是在人头攒动的收容舱里,只能蹲着找人的我实在看见他们俩坐哪儿去了。我考虑着要不要稍微站起来一点,这时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持枪从过道走过,站住了。
“你是不是?”他问。
我看他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他们怎么能让你和人质们坐在一块,你不是正法之子()吗?说起来,你才是我们的头儿呢!”
我笑了笑,还是沉默。
“我得向队长报告,不能让你可怜巴巴地坐这里。你等着我啊——”
那人风风火火地跑开了,我感觉到一股灼热而锐利的目光在背后注视着我,几乎要把我的后劲烫着了。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蓝色头发的琥珀色眼眸的男人。正一脸阴沉地瞧我,轻蔑得好像在看一个卖弄姿色的男妓。才两天下来,我都被深情款款的眼神看习惯了,都忘记他们(金发贵族)最喜欢用这种眼神看人了,猛然一接触这么寒冷的一双眼睛,就像在美味的绵软鱼肉里吃到一个尖刺那样猝不及防。
“了不起。”穿肥大恤的英俊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讽刺我一句。“无论上哪儿你都能马上找到新靠山。”
“你什么意思啊?”我瞪他。
“这回既然有人帮助你,你又打算奖励他什么被?”酸溜溜地说,“是给他一个亲吻,还是一顿乱摸?或者脱光了衣服,让自然人()尺寸合适的性器肉一肉你的屁股?”他文绉绉地讽刺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他这下又不说话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真的生气了,我简直想胖揍他一顿。
“你怎么跟我们一样被抓了?”我冷嘲热讽道,“你们人造人()不是都一个能打十个吗?我以为你会想大人一样,把他们二十几个人都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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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个税务官。”闷闷地说,“刚才你威胁我一动你就自杀,你叫我怎么办?”?
“你是不是不会打架啊?”我有点好笑地看向他,“乖宝宝,你也太能了,白长那么大的个儿,架都不会打。你这种人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吧?”
估计没听过「三好学生」这个词,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我,没好气地别过头。
“睿恩呢?”
“不知道。”毫不在意的口吻,让我顿时有点生气。
我压着火问:“大人,你有入侵过他们的系统吗?查查这伙人要带我们去哪里。”我对他入侵(弗兰策)行星的电子眼过程印象深刻,尝试着提出这个意见。
他却白了我一眼。“(反叛军)抓人质除了喂虫子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他总算逮到我出了岔子,毫不客气地想扳回一城,耐心解释道:“我的身体母巢()里的母虫()肯定是没办法吃了,但是你一个细皮嫩肉的自然人(),估计要被吃得连皮都不剩。”
“为什么?”我问。
“你知不知道在(主宰者)的统治下,任何下属想要升职都需要用养蛊的方式,又残暴又简单。你把你的上司杀了,你就能成为你的上司。像你这样挂名的继承人,一定会被其他想要当继承人的对手杀死。”冷哼道,“,你会死无全尸的。”
我必须承认(金发贵族)特立独行的气场未免太强了,即使穿着一身肥大愚蠢的旅客套装,顶着一头不伦不类的蓝色短发,的这番话依然把我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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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该怎么办?”?
“我会保护你的。”他迟疑地说,“,我的确从没有跟人打过架,但我愿意为你试一试,只愿为你。”
我挑眉:“你醉了?”
他摇头:“不,我没喝酒。”
“可你平时好像不是这么说话的。”
“平时?”蹙眉道,“从昨晚算起,我们才认识不到24小时,你怎么知道我平时怎么说话?”他发出一阵冷冷的嗤笑。
“你不是很鄙视我的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会突然想要保护我?”
看着我,脸有点红。“你误会了,我从没有鄙视过你。”
“哦?是吗?”我笑道:“大人,第一次见你,你屌得跟什么一样,我以为你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呢。”
他哼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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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门口?是不是想要跟我面对面讲什么话?”我挑了挑眉。?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有些忧郁。
“不是。”转过头,脸上还带着精英()特有的从容不迫的冷淡,可是他交错在膝盖上的手指骨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睿恩曾经吹嘘过机械手是绝对不会有抖动和有疏漏的,这就是为什么(阿莫伊)的医生们都移植机械手的原因。
有一瞬间,我发誓我看到这双手在抖动了,还没等我细看,刚才那个穿黑衣服的矮壮小伙子就急匆匆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