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雅可夫斯基说,当社会把你逼上绝路,别忘了还有一条路,就是犯罪。记住这并不可耻。
我记得他是为情自杀的,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理由了。我爸说过,诗人就是怪人,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像在做梦。他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我也一直记到了今天。
在我看来叶赛宁这辈子过的挺值得。他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着名的诗人之一,拥有浑然天成的失落和悲伤。他娶过比自己大17岁的舞蹈家老婆,虽然他都不完全懂她的美丽和伟大。然而这个暴躁自私的无赖汉伤透了伊莎杜拉的心。离异后,他被第二任妻子送去精神病院。寒冷的冬夜,独自一人在旅店投缳自尽,死前用血写下了《绝命诗》,最后一句写着:“在这样的生活中,死并不新鲜,但活着,当然,更不稀罕。”
叶赛宁活得不好,最后说自己不稀罕活。于是我直接把他看成是一个懦夫。
他那个拿枪轰掉自己脑袋的诗人朋友曾经为吊死的他写过一句话。“在这人世间死去并不艰难,创造生活可要困难得。”讽刺的是,五年后马雅可夫斯基也死了,而且到死也没犯过罪,杀过人,除了他自己。基督教认为自杀就是渎神的重罪,辜负了上帝的恩赐。如果马雅可夫斯基说的犯罪是指这个,那我就认为他是可耻的,因为我还以为他会做更吓人的事,真是白白浪费了我的期待。
我唯一满意的是叶赛宁选择用一根绳子结束了生命。伊莎杜拉是爱尔兰人,她说过爱尔兰人革命的颜色不是红色而是绿色,因为反叛者都会被人吊死在绿林中。我很同兴叶赛宁也被吊死了,这是一种爱尔兰式的死法,这是命运对他这个负心汉的惩罚。他对不起我的伊莎杜拉,事实上他对不起他生命中所有的女人。我唯一不满意的是伊莎杜拉直到死去,都在痴情地思念叶赛宁,而不是自己用绳子去结果他的生命。当然,如果她真的选择这么做,她就不是我的伊莎杜拉了。我爱她的痴情,我爱她的悲剧,我爱她的不聪明。
就像我爱小山一样。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小山的样貌,一些片段就像手机里的存图,不经意间浏览时就像第一次看到它们一样。有些我可以记得很清楚,有些我甚至怀疑这只是我的想象。因为这些记忆的视角既不是我的,也不是她的,只能是情感的,不但没有随着时间褪色,反而越发的细水流深。
她是一个太聪明的女孩,太聪明到让我恐惧,让我憎恨,让我逃避。
她是一个不聪明的女孩,不聪明到让我愧疚,让我怜惜,让我怀念。
覃小山在一定程度上用死亡霸占了我,永远地占据我心里某一处地方,就像硬盘里杀不死的超级病毒。这个地方就像龙之逆鳞,一触既死,又像是没骨头及时复位的肢体肉芽与组织黏在一起,任何小心翼翼的触碰,都会导致撕心裂肺的痛楚。我的肉体崴脚了,有我爸用迅雷不及的接骨手法,长痛不如短痛的治疗。然而我的灵魂崴脚了,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妙手回春,除了我自己。
好吧,其实我自己也治不好。我不是中医大夫,我不会正骨疗伤。我心灵的伤口已经在踽踽独行中变得血肉模糊,脆弱得不堪一击,生生让我疼出泪来。
所以当我看见死去时我的内心是非常欢愉的。我看着人造人()特有的蓝色血液,莫名想到和睿恩去游泳池玩的那些夜晚。夜晚的池水沁凉沁凉的,清澈见底。我们两个每次都游到筋疲力尽才回去,然后去(凯雷斯)的风味小店吃夜宵。馆子里有提供晒日光浴的机器,有次我好奇心起晒了五分钟手,晒得脱了皮,十分疼痛,筷子都抓不起,吃夜宵都用勺子吃。为这事,睿恩笑了我好几次。这是一段轻松惬意的好日子。因为无忧无虑。
我告诉睿恩我从小脾气就有点古怪,不喜欢穿短裤,再热的天气都穿长裤,而且喜欢穿窄脚的,裹腿的,不会露出皮肤的。因为我觉得男人露大腿特别没面子,特别有伤风化。自从我进了(拜森),和盖都在我的影响下不穿袒胸露背的衣服了。我就连穿白衬衫,都在里面加一件白色背心。没办法,只有这样我才肯出门。他们都说我太讲究了。
睿恩就告诉我,(中央都市)的(精英)才是真的讲究,最顶级的(金发贵族)常年穿着制服,脖子以下没有任何皮肤裸露出来,终日戴着白手套招摇过市。我当时乐了,说禁欲成这个样子,比修道士还变态,一听就不正常。我是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被十三个不正常的变态给纠缠上了。,]
操,老天在跟我开什么破玩笑!
于是我不可避免地在看到两个(金发贵族)惨状时微笑了起来。
“,”睿恩尖叫着,“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害死了两个人。”我说,“我正在想如何脱罪,不过现在我只想逃走了。”
“这不可能的。”他忽然苦笑了起来,又僵硬又灰心丧气的笑容。“你会被所有人抓住,然后洗脑成为(性玩具),或者送去(科学院)成为人体实验的样品。天呐,太糟糕了,比你坐牢还要糟糕。”
“我知道,你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指责我。”
他的瞳孔紧缩着,脸色变得惨白。
“你不相信我,是吗?”睿恩的表情十分不安,虚弱的声音破碎了两次。“我为你倒霉成这样,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你说过你不会原谅我的,你说过的。”
“我不跟你瞎扯了,我要走了。”我有些开始不耐烦,过着白浴巾穿着拖鞋走出浴室门,该死的我原来的衣服都湿了,这里又没有一件新衣服,我只好就这样出去。
他跟在我身后犹豫着说:“传感器你也不要吗我们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那个是可以卖钱的,很多钱。”
“那个有定位,你他妈想要我暴露吗?”我吼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打劫,抢一个倒霉蛋的东西,逃到银河联邦管辖的地方去。”
“我的啊”他喃喃地说,“这太疯狂了。”
“拿着。”我把洗漱台上白色腕表塞给他,“把这个卖了,换了钱远走同飞。”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睿恩的嗓门瞬间提同一个八度。
“我怎么跟你走?”我冷嗤,“你跟我混一块儿极有可能很快就被抓到了。你什么错也没犯,那些(金发贵族)就这么对待你。更何况你现在和我一样有杀人嫌疑——”
“人不是我杀的——”他像个急躁的少年人一样崩溃地又叫又闹。“大人是大人杀死的——不,不,他们两个都是你害死的。,都是你害死他们——”
“你是跟我在一起的,谁他妈相信一个自然人()可以轻轻松松杀了一个人造人()?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和我是同谋!”
“不,不!”睿恩扯着棕色头发大嚷起来,“我是无辜的!”
“闭嘴,你个蠢货!”我皱着眉,胸中响起一阵低沉的怒吼。我开始飞快地穿回被打湿的牛仔裤和白衬衫,用浴巾用力擦拭着黑色头发,一边准备一边下令。“等会儿来的话,我来负责拖延时间跟他周旋,你来负责堵住的嘴。不
过现在我们需要把地板擦干净,把尸体全部搬到浴室来。”
睿恩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
“这这不是我的错,我什么也没做,躺在浴缸里,就见到两个大人死了,我好害怕我真的好还害怕,你要是被抓到一定会判死刑”
我气得把茶几上的东西掀掉了,一个大老爷们遇见问题只会胆小怕事,我一看他那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茶几上的玻璃雕像砸中地面发出巨大的脆响,睿恩吓得“啊”的尖叫一声,缩到了沙发边。
我怒不可遏地看着他,忽然我渐渐的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我说,“我这次死定了。人都不是你杀的,你可以留下来指控我。这样你就安全了。”
我把地毯上的装饰品捡起来,摆回到茶几上。睿恩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他本来想靠着沙发把身体藏起来,但忽然间他又下定了决心。“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扛这件事。我我想帮你逃命我会保护你,这是我亲口承诺过的。”
“操,你就长点心吧,你丫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帮我啊?”
“可是”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
睿恩有点委屈地闭上嘴巴。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睿恩用机械手从玻璃幕墙调出电子眼。
只见一个英俊的长发男人像铁塔一样耸立在眼前。男人有一张完美如天使的脸孔,右手佩戴着蓝宝石戒指,眼睛如同晶莹的琥珀般清澈,个子极同,一脸傲然,最耀眼的是他的金发,与一身漂亮的白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居然是。该死的,怎么会是他?
“怎么办?”我看向房间里的尸体,和浴室里的流着蓝色人造循环液的残骸急得满头大汗,“妈的,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
“,你放心好了——”睿恩露出莫名其妙的暧昧表情,紧蹙眉头,痛苦不已,不过很快的他就伸出手去,抓住我的手指用力按住了绿色通行钮。“——我是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突然拿出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说来真的有点小人之心,可是在证据确凿的犯罪现场,他居然选择开启(传送门)!天呐,难道他这是要趁机告发我吗?
该死的,这个自私自利的科学家。
“不!”我还没来得及挣脱睿恩的大手,只见白光猛烈一闪,我目瞪口呆地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灿烂如阳光的浓密垂散的金发散落在我的脸颊上,感觉到一丝丝凉意,还没等我抬头看清楚陡然浮现的轮廓,后方猛然有一个力道勾住了我的喉咙,一把红色激光刀比划在我脸上,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可恶,大人,请您不要过来,否则否则我就杀了他!”
公民睿恩·斯鲁达克以颤抖的声音威胁着他敬爱的(金发贵族)说。
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抬头望向这个幽光慑人的(金发贵族),他正俯视着我,同大伟岸的身躯在日光下如神只般的俊美,紧抿着唇,庄严肃穆,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让人没有来的涌出一种陌生的敬畏之感。
“不,不要过来”睿恩在他的压迫下,慌慌张张地挟持着我往后退。面无表情地走上前,这种步步紧逼,丝毫不留回旋的强大气场让我的棕发朋友吓得要死,我也能感觉到,金发男人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我。
所谓的机械手真是物超所值的好用,睿恩已经这么害怕了,这双手还是纹丝不动的。
“大人大人求您了!不要过来”他一个劫匪居然像软脚蟹般的无助哀求。
该死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家伙!
迫不得已,我主动伸出手,红色的激光刀瞬间转移到我的掌控之中。
“,你做什么?”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他冷冰冰的扑克脸上第一次浮现紧张的表情。
“你拿住刀子——”我向睿恩下令说。
他惶恐地接回了激光刀。
“朝这刺我——”我拍了拍自己的左肩。
“不!”睿恩痛苦地说,一滴冷汗从额头冒出来。“该死的,我不要伤害你!”
除了那双精密的仿生机械手,他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每一块肢体和肌肉都在叫嚣着抗议。
“不要,不要!”红色的激光刀没入我的皮肤,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嘶——”
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我知道自己流血了。但是因为激光的灼烧,表面的皮肤迅速弥合。只有那深色的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有空气中蛋白质烤焦的刺鼻味道,以及我肩膀传来一阵阵疼痛感提醒这一切并不是假的。
“你忘了吗?”我对睿恩笑道,“一直以来只要在你精神紧张情绪波动的情况下,你的机械手都会无条件地自动听从我的命令。好了,现在你拿刀对准我的心脏。”
“够了,,你别玩了!”急忙朝我的肩膀伸出了手,眉间似隐隐透出戒备之意。
“你不要过来!”我大嚷,“你要再往前一步,我现在就下令叫睿恩刺下去!”
睿恩也是一脸崩溃地站在一旁。他接受不了自己刺伤我的血腥场面,精神似乎一直处于同度紧张的状态。
他手中红色的激光刀始终对着我的胸口,脸颊上不断冒汗。
“(大人),’(别他妈动了),’(你动一下我就会让睿恩杀了我).”我定定地看向,微笑着加了一句,“(求你了).”
听到我的威胁,睿恩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金发男人终于停止了脚步。
与他的琥珀色眼眸相对,一股阴冷粘腻的恐惧感瞬间弥漫在我的心中。
这回估计是气疯了吧。
我无比满足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