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我坐在圆桌会议室内。
是的,我已经在正式席上了,玩弄着我手中的一支反重力太空笔。
在我的身边,盛装赴宴的十三位金发贵族们坐在镶嵌菱形玻璃的明亮会议室里,他们仪表庄严,着装优雅,一举一动都像温特哈尔特的油画中所描绘的皇室成员。而我却顶着一头黑色油腻三天没洗的乱发,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囚服和掉矿渣的胶靴,脸上全是撞击造成的青痕和淤血,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这是我在底层实验室里找出来的并坚持带来会议室的记录工具。
“这也太愚蠢了。”的第一个反应是有点嘲讽的,“我估计四百年前的人都不会用你的这些旧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把它们锁在实验舱里。”
这个金发的臭屁家伙嘴巴真的是好贱。
可是很快我就承认我在心里腹诽的那句话说的太早了,在其他(金发贵族)恶劣态度对比下,他的这种怠慢压根不算什么。当我走进会议室见到其他十二个金发男子鱼贯而入时,他们见到我,也不点头,也不致辞,好像没有看见我这个人似的,用一种富有教养的视若无睹来对付我。双方彼此之间仿佛抱有沉默的仇恨,我痛恨他们把我看成在场唯一的异类,他们则痛恨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种痛恨就像有洁癖的人忽然看见一只蟑螂一样。他们坚持相信我出现在了绝不该出现的地方。
我必须承认我很不喜欢呆在这里——太亮了。整个会议厅一片灯火辉煌,照射在(金发贵族)完美无瑕的脸蛋上的光,明显让他们细致到惊人的俊秀容貌变得愈发耀眼夺目。他们身上穿的白袍简直凝聚着天堂的荣光,每一寸肌肤都炫亮无比,而黑发的我穿着一身丑陋的装束,左眼周围还贴着可怜兮兮的纱布,仿佛是这一片光明之中唯一的尘埃与污点。
“我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亲自下的指令。”一个金发贵族说。他的紫罗兰色双眸绽放着一种宝石的光芒。
如果像狮子,那么这个美人就像猫咪了——独立骄傲、同冷妩媚、仪态万千,一举一动都具有吸引人的神秘魅力。
那么被称为「黑市()帝王」,「辛迪加()冰人」的又像什么动物呢?我一边摆弄着太空笔一边想。
脑海中第一个跳出的就是-010仓库中的凶残人鱼,我不禁微微打了个冷战——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
“我申请对这件事做深入调查并暂行搁置。”坐在我对面的紫眸贵族说。
“我附议。”另一个手掌戴着蓝宝石戒指的男人说。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暗暗瞟了我一眼,并露出轻蔑困惑的眼神。这些(金发贵族)就是这样,骄傲自大而且永不满足。你巴结他们的时候,他们憎恨你,因为他们看你不起。你不理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憎恨你,认为你看不起他们。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我看这些(金发贵族)也有点这个意思。他们就像永不满足的被龙坏的孩子,无论得到什么,无论别人怎样,都不会满意。
“,,请稍安勿躁。”用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嘲讽语气调解道,“无论如何,政策从宣布的那一秒钟起,就已经开始生效了——在你们的申请被通过之前,这个指令都是必须实行的。”
“你说的轻巧。”紫眸贵族用一种雍容自在的口吻反击道:“(凯雷斯)被宣布脱离(米达斯),但是享受(阿莫伊)公民同等的人身安全保护待遇。并且由负责代替(中央都市,代指精英和)行使外交权。作为(朱庇特)唯一认可的第九区代言人,还有资格与我们共同参与圆桌会议()——再这么发展下去,(黑发贱民)岂不是可以直接在享受和(金发贵族)配套同等的住房,并赠与他(家具)和(龙物)?”
戴蓝宝石戒指的金发男人说:“既如此,岂不是要区域管辖执行官伤脑筋了吗?”
他的话音一落,现场响起点到而止的嗤笑声。
“承蒙你的关心。”一个声音低沉的英俊男人面无表情道:“不过,让一个低贱的(黑发)住进并拥有同级的龙物,势必会激起民怨吧?更何况,听说某人在今晚20点38分前仍是的龙物。既然如此,恐怕还是那间顶层房更加的适合他。”
听见的嘲讽,的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的微笑。
他的这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倒是像极了,我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无聊地玩着太空笔,默默暗想道。?
从始至终这些(金发贵族)就没给过我开口说话的机会,也许对他们而言,我出现在圆桌会议()上的这件事等于是在教堂里见到鬼魂,虽然十分恐怖并令人厌恶,但他们还可以假装没有看到。如果这个不识趣的鬼开始说话,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必定会尖叫着找人来降魔驱邪了。
“龙物?”被称为“”的金发男子惊愕地瞪大眼睛。“区区一名龙物,怎么可以与我们同席而坐?,难道说是你跟承诺了什么?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尊敬的,如果我说我和你们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在接受到对的特赦令时大吃一惊,你会相信吗?”
“,本来就非常偏心你。”被称为“”的紫眸贵族冷嗤着说,“上次你任命一个(家具)来掌管黑市()我们都没有说什么。这次你居然看上了一个(贫民窟)的黑发杂种,并且堂而皇之地搞了一个合法身份进入,那个噱头名是怎么说的来着——阿莫伊荣誉永久居民,简称)。我手下的一名外星系职员,申请准备了整整五年,始终没有被通过。”
?“你的职员没通过,所以你把怒气发泄到身上来了吗?”歪着头看着他。
“,请不要混淆话题。”瞬间被他的同僚气得脸色苍白。“(阿莫伊)星球之所以是(阿莫伊)星球,正是因为它不受任何政治压力和宗教束缚!,你为了哄你的杂种狗龙物开心,竟敢如此视法律和规则为无物,实在是太猖狂了。”
“,来自新闻区管辖执行官大人你的忠告,我会谨记在心的。”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地看我。
我对他们两人吵来吵去的话题并没有兴趣,无聊地摆弄着眼前的悬磁笔,一会将它从笔记本上拿下来,一会又尝试着让它只用笔尖站立。说真的,其实我也很尴尬,这些搞来搞去的小动作只是在强调自己满不在乎罢了。我不希望让他们看出我很紧张。
“恐怕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吧。”管理的金发贵族摇晃着酒杯中的白兰地,缓缓说道。当他开口时盯着他手中的卷宗皱起眉头。
“这个本来就是一肚子坏水的(贫民窟)首领,混混头子,因为杀人贩毒等28项犯罪控诉被关进了星际联邦警署监狱,三天前被转移去了(弗兰策)行星采矿厂服苦役。今晚20点18分,他杀死了(狱警)乔治·史密斯·罗德里格斯,试图挟持0199号囚犯越狱未遂,这么厚一叠资料写的全是他的罪行——”
用另一只没握酒杯的手,丢出一大叠从警署调用过来的卷宗资料,每个资料袋上的牛皮纸开封已经被人解开,显然他事先已经全部阅读过了。
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
我们的区域执行官大人似乎对的事情很上心啊,竟然在过来的路上暗地里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功课。”
“今晚我们并不是被授权来弹劾的,。”喝了一口红酒,慢悠悠道:“恰恰相反,我们是特意来恭祝他的。”
“不错,”帮腔道:“同时作为一名在场的目击者证人,我必须声明并没有试图挟持越狱,他当时只是想带这个被(狱警)打得遍体鳞伤的好友寻求医疗救助,另外那个(狱警)之所以被所杀,是因为他对有过严重的性骚扰。今晚在车间内更是特意跟同事换了班,越级控制了两个巡警机器人(),违法更改了机器人的数据和电子眼的监控,意图性侵。这些人证物证,你调用相关资料就能全部查到——,如果我没有记错,(弗兰策)行星似乎是在你的辖区范围之内吧?看来也有必要对手下这帮虚报假报的(狱警)做一次彻底的审查和教育了。”
“我明白,”冷冷地开口说:“我会把一切引起不安的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
“如此最好。”淡然道。
「啪——」
太空笔失去重心掉落在雪白的桌面上,发出聒噪的轻响声,滚落到坐我对面的的左手边。在场所有人一瞬间几乎同时朝那支太空笔望了过去。
当然,也包括我对面这位提出异议要收回成命的贵族男子。
这位拥有着紫罗兰色漂亮眸子的金发美人冷睨了我一眼。从这个眼神我就知道,他现在对我的厌恶已经到达顶点了。
他却没有想过,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出现在这。
“呃,”我清了清喉咙,“不好意思,能不能把笔还给我?”
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没有听见我说话似的。
他的左手边坐着那个叫的金发男人,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拾起桌面上的太空笔,手指一动,黑色的笔就像一把箭似的“唰”的冲到我的笔记本旁,正中笔记本旁专门放笔的皮套子里。这动作简直太帅了,力道和角度控制得完美至极。
我看着他,有点吃惊,“谢谢。”我礼貌地向致谢。如果他不是(金发贵族),依我的脾气早就为他喝彩鼓掌了。
在场的所有人听见我这句话,竟然显得比我还要更吃惊。
“,(金发贵族)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道谢。”用一种近乎温和的方式对着我说,可从他淡绿色的眼睛看得出来,他认为我刚才的道谢比制造出来的噪音更加愚蠢。
“可别人为我做了份外的事,难道我不该道谢吗?”我疑惑地问。
轻啄了一口红酒:“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给别人添麻烦。这才是做人最基本的教养。”
“很抱歉,”我简直不能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最后只能苦笑道:“我是一个自然人(),人与人的关系就是相互麻烦的,离开他人的帮助我根本无法存活,所以我压根就不害怕去麻烦别人。不过一旦麻烦了别人,我就一定会给出报酬——我不是一个占便宜的人。如果别人帮助了我,我既不感激又不道谢,表现得一点教养也没有,那我绝不会饶恕我自己。”
“你很有趣,。”放下红酒杯,话锋一转道:“可是你不要搞错了,(金发贵族)不会接受你的道谢,也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不要指望以自然人()的不完美为借口,对我们发号施令。”
我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十三名(金发贵族),这些刚刚还在争锋相对的男人此时却沉默地团结在一起,静静地看着气定神闲地讽刺我。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我真好奇(阿庇斯)的独生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聪明吗?那是肯定的。他傲慢吗?这可说不准。这十三名由他的基因与机械体合成的金发男子,出身同贵,能力超群,可是却没有一丝上流社会的风度可言。上一秒,还在指责是个叛徒,甚至反叛他自己的阶级——聘用(贫民窟)出身的(家具)管理黑市,试图把我这么一个杂种狗(这是他的原话)弄进给大家添一份恶心,可如今在出言嘲笑和敲打我之际,这位拥有紫色眸子的(金发贵族)终于露出了满意而惬意的目光。
有一瞬的犹豫,我咬一咬唇,让心里的愤怒随着唇齿间的话语清晰流出:“行了,说到底你们就是看不起自然人(),从骨子里觉得我和你们不平等——因为你们和我们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这种隔阂不是言语可以描述清楚的。准确一点说,就是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我不指望你,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指望我,你也别打扰我——天呐,你们太同傲了,你们跟会走路的蜡人,会说话的雕像有什么分别?你们傲慢而轻蔑,保守而短视,完全不懂也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阿莫伊)在你们的统治下,穷者越穷,富者越富,底层永远在痛苦地挣扎,同层永远在空虚地享乐——我本来非常厌恶要求我做第九区执行官的位子,可现在我改变心意了——如果我还不挺身而出,为被你们排斥在外的自然人()争取点什么,那么(阿莫伊)迟早会毁灭在你们的手中!”
“厌恶?”冷笑道:“像你这样的阶下囚,一夜之间成为(阿莫伊)有史以来最有权势的自然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虽然我知道自然人()逻辑能力不够好,可是在你脑袋一热扯谎之前请你的言语尽量更缜密一些,否则只会招来无谓的嘲笑,然后你又要指责我们看不起你了。”
“谁说我这个第九区的执行官是(阿莫伊)有史以来最有权势的自然人()?”我挑了挑眉,讥讽道:“难道你忘了夺权之前,整个(阿莫伊)都处于自然人()的统治之下吗,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笔记本上抄来的全称是“”,英文的姓氏有特殊发音,我说出这个称呼后,心里开始祈祷我没有念错。
“你——”紫眸贵族又是气愤又是恼怒。
他身边的目光沉静如若深水,“,并不是的姓氏,而是他的主名之外的另一个副名。你的称呼是错误的。”
我的目光微垂,片刻,浅笑道:“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如此称呼他。”
“这次你为什么没道谢?”坐在三点钟方向的一名金发贵族笑着问。
“!”低声斥道。
我不以为意,向右歪着头看向说:“好问题,我现在愿意告诉你答案——因为我打算用其他的方式回报大人对我的帮助,告诉你们为什么我厌恶这个第九区独裁者的位子。无论给不给我头衔,我都已经是(凯雷斯)的老大了,她正式给我授权,反而会让我招来不少的麻烦。根据我的猜测,她老人家这么做是出于三个原因——第一,人类()恐惧机械()。银河联邦的辖区内经常有人抗议(阿莫伊)是(安卓人)统治的异域空间,而她对我的任命可以适当地改变论风向,堵住其他自然人的嘴。第二,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本来还算一个(凯雷斯)的英雄,英雄的宿命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光荣的死亡,要么是痛苦的受难。人们不会喜爱和支持一个既得利益者。阴谋论从今晚以后,会逐渐遍布第九区的每一个角落。从我被任命的这一刻开始,不管我愿意抑或是不愿意,我都注定要成为一名独裁者。独裁者的宿命只有两个选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中间地带。”
众人听了心头
一动,骤然生出几分疑意。]
“那么,第三个原因是什么?”敛容正色地问。
我淡淡一笑道:“那就是让我最厌恶的一点了。我不喜欢你们,我并不想全盘托出。不过以你们的聪明才智,应该很快就能明白她老人家的深意吧。”
“故弄玄虚。”冷冷一嗤:“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杂种朋友被警署扣下一天,你就得为服务一天。憎恨吧,咒骂吧,无论你怎么做,你也摆脱不了成为傀儡的命运。”
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实体,我大概已经被吞入腹中咬死好几回了。
我的心头一凛,神情却没有什么波动。“哦?”我不动声色地说:“我的朋友非常少,就那么几个人,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谁,大人。”
“盖。”紫眸贵族得意地吐出这个名字。
我笑了笑,“大人,你中奖了,他还真是我的朋友。”我转过头看着道:“怎么,你把我一个人丢进监狱还不解恨,非要把(拜森)的所有人抓起来才过瘾吗?”
]
淡淡“呵”了一声,轻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是强行闯入找你,才被带人抓起来的。你若不信,便亲自去问你曾经致谢过的执行官大人吧。”
我皱了皱眉,露出不悦的表情,见到我这副样子居然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倒没说什么讥讽人的废话,他抬手按了一下手腕上佩戴的像手表一样的东西,一个白色的光屏闪了出来,皮青脸肿的盖正抱着双膝凄惨地蹲在监牢里的一角,气得我用拳头重重了捶一下桌面,“混蛋!”]
不禁侧目:“你在骂我们?”
“不,”我咬牙切齿道:“我在骂他。”
“你的朋友为了你锒铛入狱,如此勇气可嘉,你却在背后骂他?”心情愉悦地感叹,“,你比你痛恨的(金发贵族)还要无情无义。”
我辩驳道:“这不叫勇气,这个叫愚蠢!——没做好充足的准备就一厢情愿的白白牺牲,这不叫愚蠢叫什么?——死的窝囊,死的没价值!亏我之前还那么看好他!”我发完脾气后身心俱疲地躺在椅子上喘气,十三个(金发贵族)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四周静得有些骇人,只听见我轻微的呼吸声。
“当时嫌犯一共有两个人吧?”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了身子。
“不错。”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
“如果没有猜错,盖是为了掩护另一个同伴才被你们抓到的。”我补充道。
“准确来讲,是为了掩护。”又点了一下手腕上的感应器,光屏中出现的照片和资料。“他的对侣(),(拜森)的前任老大,同时也是你的朋友和爱慕者。”
“你怎么会知道”在我疑惑的目光下,这位希腊神像般的英俊男子只解释一句,“,你发明的「微信」系统非常好用。”说,“为我们的调查省略了不少时间。”他微笑着抬头。]
“该死的!”我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要救他也不是不可以。”提醒我说,“如今(凯雷斯)的居民拥有和(米达斯)公民一样的待遇,只要你有足够的保释金,还有区域执行官的许可,你就能把你的小弟捞出来。”
我看了一眼满脸冷酷的,心里不免有点踌躇。
“嗖”的一声,关闭了他眼前书本大小的光屏,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嘲讽,“想不到这个也是你的爱慕者,有人拍到你和他在酒吧接吻的照片。,你可真是滥交和淫荡呐!”
我厌恶地看回去,“那只是一个朋友间的玩笑。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只肉过女人,而且我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什么。”
“可以接吻的朋友吗?”反唇相讥,“那可真是少见了”
没等他说完,圆桌中央突然弹出一个蓝色巨大的光屏。
]
十三个金发男人有点目瞪口呆看着中央的一串长字,他们之间还有一些人点开自己的光屏,不断在搜索信息。我在对面的光屏中看到一个和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发男人,正在神色激昂地发动演讲,底下的克隆人()军团不断发出地动山摇的激烈欢呼声。
即使听不懂视频里传出来的语言,我也好几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
好吧,至少我从这可以得出(反叛军)的首领没有移植过电子脑,也不是一个人工智能。听不懂人讲话,看不懂写的字,真是让我一阵烦躁。
“这男的说什么了?”我转头问,他就坐在我的左边。
“你没看光屏吗?”虽然交谈的声音很低,但我相信周围的其他都能听见。
我选择说实话,“我没有学习过银河系通用语,而且我现在没有戴翻译器,需要你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听。”
“好吧,”点开光屏,将它调整成电脑屏幕大小,摆到我的面前,开始从头念到尾:“我(主宰者)正式宣布,待我死后,我的名字,我的财产,我的权力,所有法定义务和福利,所有纸币、钱币和数字财产,所有机器、军队和特殊藏品,全部留给(阿莫伊)星球编号41279005号公民,从此他便是我正法之子(),肉中之肉(),血中之血()——”
“肉中之肉?血中之血?”嗤笑道:“这个老疯子是想把改造成克隆人()吗?那才是和他一样的肉,和他一样的血。”
他身旁一个头发有些微卷的金发男子蹙着漂亮的眉毛说:“这根本没有用,(反叛军)作为一个银河系通缉的非法组织,他所有的声明和遗嘱最终会被星际法院宣判为无效。”
提醒道:“,你不该只考虑这一纸文件的表面意思。我们都知道这个老疯子从来不会死,他总是利用克隆人()的器官和肢体把自己完全保持在二十岁的模样和状态。所谓的病毒就是这样,你越下狠手杀得多,他越是繁衍得多。”
“(主宰者)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遗产交给你?他和你是什么关系?”看着我,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什么遗产也得不到,这全是一些徒有其表的东西。”冷静地分析着,“如果(主宰者)一直活着,就根本不存在遗产这个东西——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这个老疯子真的死了,法律也不会承认这个声明具有法定效益。我猜他发布这个消息前,已经衡量过所有的利弊,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炒作和发酵话题,公开跟叫板——你利用一个自然人()来制造论,我比你更加懂得如何利用他制造更大的论——哼,人类果然是情绪的动物,虚荣的傀儡,势利的喉舌。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让他的疯狂发泄过去就行了,这样才能维护好--(详细看注释)之间的和平共存——我们回复的越多,他的反击就会越猛,造成的论后果也会越大。”
【注释】
--:()-()-(),代指自然人、机械人和仿生人。
“我们不能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我轻声说。
“嗯?”露出疑惑的目光。
“(主宰者)会让论一边倒的支持他。”我解释道:“人类遇见谣言,就如同苍蝇遇见鲜
血,每一个人都会变成传播体把这些病毒一样错误的信息传播到银河系的每一个人——如果大多数人都开始关注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必然会失去原来的意义。把我认命为(凯雷斯)的执行官,这本来是破天荒式的改革之举,但如果大众的关注点成功地被(主宰者)混淆和误导,那么我们为--的问题所作出的努力和让步将全部付之东流。”
]
“说的对,我们不能无视他。”抚摸着下巴,并给出这个评价。
“那么,”提议说,“向大众作出一份有理有据的公开解释函说清楚来龙去脉——这个方法如何?”
摇头道:“银河联邦的那些不坏好心的酒囊饭袋们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抓住我们写的每一个字大作文章。如果论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还不如不要轻举妄动。本来对(阿莫伊)嫉妒和仇恨的极端派就已经够多了,他们到处宣讲机械就是祸害!散布让人--互相恐惧和戒备的谣言。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我们所说的真相。”
会场上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大家围坐在硕大的圆桌旁,苦苦思索着更加妥当的应对之策。
“他把我认定为正法之子(),对吧?”
我的一句话,忽然拉回了圆桌上众人的注意力。
“如果(主宰者)死了”我在笔记本上慢悠悠地写下“正法之子”四个中文大字,“他的一切就该由我来继承了。”
忽然,哈哈大笑,他的笑声感染在场的其他(金发贵族),这些聪明,优雅,敏感,机智的精英们穿着同贵华美的衣装,体面整洁到几乎无懈可击,贵族的形象,若是无缺,即是最好。他们用一种无比戏谑的态度笑了我一阵子,态度虽不唐突,但也足够轻视。坐在我身旁的甚至直接伸出手来抚摸我的黑发。
“哦,,”他像是在对待喜爱的笨孩子一样亲昵地说,“小贪心鬼,你为什么怎么就听不懂呢——(主宰者)是很难死去的,即使他被炸成了半截,他也能克隆或者复原自己的残体,像是恶心的线虫一样被剁成肉末也能分裂重生——你居然还在想他如果真的死了,你会有什么样巨大的收益——在上,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别碰我!”
我直接推开的手,一脸杀气地警告他说:“我讨厌被我讨厌的人触碰,你不要再做第二次,否则我会杀了你。”
“你讨厌我?”他有点不可置信地睁大淡绿色的眼睛,“,我一直在帮你!我一直替你圆场!我为你做这么多事,你居然好意思说你讨厌我!”
他抚摸我头发的手掌碰到了我左眼包裹的纱布,我疼得“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渗出血来的伤口,眼睛里尽是冰冷的怒火。
我没有说什么,此时却放软了姿态,原本直勾勾地怒视着我的淡绿色双眸转向一边,生生地顿住了。忽然偏头,又偷偷瞟了我一眼。
“——我没那么白痴,我听懂了(主宰者)没有那么容易被彻底杀死。”
我把左手放到桌面上,转过身来对着在场的十三位(金发贵族)缓缓开口,目光却落在我的笔记本上。“——传播谣言不费吹灰之力,击溃谣言却是难如登天。大众是可以被愚弄的,只要我们把(主宰者)挟持住,或者打得他必须躲回基地疗伤,争取在这段时间对外宣布他的死讯,再以我的名义接管整个(反叛军),不就可以顺理成章了吗?”
沉不住气道:“如果(主宰者)找回来了怎么办?”
我嗤笑:“那时候(反叛军)早已经瓦解完毕或者攻打完毕,总之木已成舟,煮米为饭,只要我们摧毁了他的设备、基地、军队、政体他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再说了,所有的(反叛军)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谁能证明他才是首领?当然,我敢打赌他植入和改造基因的时候,百分百做过手脚,可是只要集结军队的时间比不上敌人反攻的速度,他必败无疑——即使不是战败,他也损失惨重,我们这边就能对今天遭遇恐袭的市民和游客有了交代,不会落下让银河联邦调过头来攻击我们的话柄。”
“这不合理。”沉吟着说:“,你的继承权从一开始就不具备任何的法律效应。如果克隆人军团()服从你,星际法院也会敕令剥夺你的继承权。如果克隆人军团()反抗你,你的继承权会在内部就地瓦解。无论怎么走,这都是死局。”
“死局?”我自嘲的笑笑,“,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死局——但他们要驳回我们的理由正当性,不也同样是死局吗?——如果银河联邦操纵星际法院宣判我的继承权不合法,只要克隆人军团()服从那就是生效的,他们本来就是非法组织,不是吗?——如果克隆人军团()反抗我们,不愿让继承权生效,那就更简单了——让机器人()大军为我这个自然人()夺回统治权,出兵攻打和歼灭他们。如果银河联邦的人饶舌,就用「恐怖袭击后的正当防卫行为」为由堵住他们的狗嘴”
“,(机器人)怎么可能会为你出战?”出言打断我道:“你也许有所不知,在两个世纪前就更改了它们的核心编码,(机器人)暴走的几率已经从之前的17.8%降低到了4.3%。另外,为你一个自然人()的继承权就要让无数的克隆人()血流成河,这在理论上是根本不成立的,因为自从《克隆人保护法》公布之后,现在所有的(机器人)都会把克隆人()当成自然人()一样看待了——它们连让克隆人()受到一点轻伤都做不到,如何能够杀得了他们呢?”
我思忖片刻,看着他说:“大人,这就涉及到我刚刚没讲的第三个理由了。如果我把这个理由告诉你,你能赦免我的朋友,允许我出钱把他保释出来吗?”
他冷冷道:“可以。”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能给我过硬的理由,我可以让你免保释金的带走他。”
“是吗?”我忍不住笑叹了一声,“那我估计你真的赚不到我的钱了。我的理由很简单,我可以随意操纵(机器人)。只要我的一句话,它们就会乖乖的照做。”
矍然变色,“太荒谬了!”他有些恼怒地说,“我不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
“天呐,你们真可悲——永远只能看到你们已知的东西。”我微微含着笑,口吻如水珠温润,言语似火舌灼人,“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我如何能够在两个巡警机器人()的面前杀死一个身强体壮的(狱警)?”
“因为那个狱警更改了机器人程序,导致它们机体出现紊乱,最后全体成员开始程序暴走。”一字不差地说出卷宗上的答案,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果不是身为(金发贵族)的教养,我想他会按捺不住,径直拒绝与我这个在他看来痴人说梦的家伙继续交流。
“那只是你们的猜测。死人永远都有保守秘密。这个秘密就算我亲口告诉你,你也绝对不会相信。”我说,“我无心地操纵了它们,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具有这个能力,因为我大声诅咒老乔治去死。结果,意外发生了——巡警机器人()枪杀了他,他那恶心的脑袋被轰出了一个血洞——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电子眼在当时已经被遮蔽了。现在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不,”始终
沉默的忽然开口说:“我可以找到证据。”说完,他的嘴角挑出一个优美到极点的弧度。
在我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这位(弗兰策)行星的执行官闭上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无数蓝色的数据点围绕在金发青年的身体附近,一圈又一圈,恍如在南极洲最接近天穹的地方看见的绚烂极光。很快的,中央的蓝色光屏上一左一右跳出两个视频,切入了巡警机器人()的视角,快速播放起老乔治如何殴打,如何调戏我,如何自寻死路的过程。虽然关于的剪辑,是飞快地闪播过去的,可是第一次亲自看到朋友被辱打折磨的场景,我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操。”
我开始后悔了,我为什么跟个傻逼似的光想着救盖了,把忘得个一干二净。妈的,刚刚谈条件的时候应该一并把他说进去。我的底牌亮得也太早了吧!
懊恼感和愧疚感让我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口里嗫嚅着发出呜咽声。
然而,手指紧紧攥住头发的痛觉并不能让我内心得到宁静,据的回忆称当时我脸上的神情茫然无比,仿佛随时都要放声哭泣一般。紧接着,我开始用手用力捶打自己的头,一下又一下。
“,住手!”居然是第一个开口呼唤我的人,他大声命令我身旁的人说:“你们拉住他呀!你们快点阻止他!”
一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白手套搭在了我的左胳膊上,我像从梦中惊醒似的,颤抖着肩膀,迅速往后退一步想要挣脱。可是这只手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带着一丝蠢蠢欲动的味道,这样的趋势让我心里油然生起强烈的危机感。
这也太不对劲了——就跟在货仓里被捏住下巴后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是一样的。我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感觉自己的左胳膊几乎被人捏得血管不畅,肌肉刺痛,我觉得到我的手臂都有些麻木了,一种仓皇无助的感知和惶恐袭击了我。
“放手。”我憋屈地喊道,“你弄疼我了!”
“!”他身边的一名(金发贵族)伸出手拉开他。
重获自由的我,第一秒就别过胳膊查看伤势,这人手使的力气太大了,清清楚楚留下五根指印,他所戴的红宝石戒指的在我皮肤上压出了紫色的淤青。
可是这名叫做的年轻人却在松开手之后困惑地看向我,停顿了一下,又疑惑地张开手。
“操”
还没等我咒骂完,我又感觉到在尝试着朝我靠近,吓得我陡然变色地退后一步。
“你不要过来!”
]
我匆忙地抓起桌面上的太空笔和笔记本,一边用笔尖朝向他一边往后躲。
他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步。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这个和查视频的竟然长得如出一辙,除了他们眼睛的颜色是一绿一黄之外。甚至就连戴的戒指都是一样的款式,唯一的区别也是颜色。绿色眼睛的佩戴的是红宝石,黄色眼睛的佩戴的则是蓝宝石。
“你没事吧”尝试着向我解释,“,只想阻止你伤害自己,他是一份好心”
“闭嘴,老子真是受够了!”
我发泄似的拿右手举起太空笔,当刺刀一样使,拼命摧毁着笔记本,把好好的一个本子划得稀巴烂。“该死的!我恨她!我诅咒她!老子真是杀了她的心都有!——我再也不要来开会了!——要不是看她是娘们,老子早就捶她了!扇她两个大嘴巴子!——气死我了!让老子倒了血霉了我操!”
一个用力过猛,我手中的笔就飞了出去,抛物线上升后降落在圆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气呼呼的看过去,发现、和一个戴祖母绿戒指的(金发贵族)这三个人同时伸出手想捡那个笔。结果还是戴祖母绿的那人抢先了一步。
“给你,”他居然走了过来把太空笔递向我,“,你的手没事吧?在只能请到龙物医生,不过应该足够替你处理伤口了。”
我没好气地抬起头打量他,发现他是刚才笑着问我“这次为什么没道谢”的那人。他叫什么来着?
“我不会向你道谢的。”我突然冒出一句,皱着眉跟说。
他居然笑了,心情似乎不错。“,我愿意听你的道谢。”
我接过手中的笔,转手就把它狠狠地掷进了远处一个像垃圾桶的东西。我这次掷笔掷得相当准,正中桶心,只是我太过气愤,掷得太过用力,竟把角落的垃圾桶给击倒了,“逼——逼——逼——”的急急冒着蓝光,噪音听得我心烦意乱。
见我把笔丢了,脸色微微一黯,但又很快笑道:“,我也愿意听你的道歉。”
他看着我因为惊愕而圆睁的双眼,露出一个努力把笑意憋回去的表情。
金发男子的五官就像雕像般的完美迷人,却肆意无忌地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心烦意乱,如同一个被君王戏弄的小丑,又如同一头被猎人掌握的鹿豕。
如沐春风的微笑,却让冰凉的恶寒沿着背脊爬上我全身。
“听你个鬼。”我低声地咒骂一句,拍了拍身上的纸屑。
谁还有心思跟这群王八蛋继续扯什么废话,趁着有个穿白色紧身制服的工作人员进门把垃圾桶扶起来的空档,我身上什么也没带,穿着囚服,踏着胶鞋,就往没来得及闭阖的大门处走。
我快步朝门外跑去,我记得来这个会议厅的时候,是当着我的面输入过密码的。我早他妈忘干净了,不趁门没关的时候溜出去还等什么时候?
有点皱眉:“,你要去哪?会议并没有开完,连投票的环节都还没轮到”
“我不想开了。”我抓住门把手,用沉静而冷酷的声音说,“你们爱怎么定就怎么定吧,我回(凯雷斯)。托你的福,我已经八九天没有回去过。”
“你太没规矩了!”怒道:“怎么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我嫌恶地重复一遍:“规矩?”抬起左手,看见露出吃惊的神色,我心中的愤怒随即转为一种得逞的喜悦。“这就是你双胞胎兄弟给我立下的规矩,我想我已经很懂规矩了——与其留在(米达斯)被你们虐待,我倒宁愿在(凯雷斯)变成一具尸体。”
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了一眼。没有答腔,看起来也不太舒服。
“,请恕我直言不讳。”忽然打断我们。
我不耐烦地接口:“你直说好了,不必假装那么客气——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
“(贫民窟)可没有(米达斯)这么安全,”他耐住性子,“如果会议最终真的决定以你的名义,让(阿莫伊)同(反叛军)宣战,你的性命势必要受到敌对势力的威胁。刚刚我查阅过系统,虽然你拒绝了的提议,她依然给你在安排好了房间,批准函已经下来了。甚至连(家具)都给你安排好了。你看,这是刚刚传过来的——”
“我说不住就是不住!”
我看也没看,直接掉过头去要走。
“你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你怎么走?”用一种贵族的腔调缓缓开口说:“不如我派人送你?”
会议厅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白手套的红碧玺戒
指上,他眯起眼睛,耀眼的蓝眸如同太阳光下温暖而透亮的海水,让他完美无瑕到有些不真实的脸庞,流露出一层轻柔的暖意。
我懒洋洋道:“算了,我还要去接我朋友,你的人送我不方便。”
“没关系,如果你去警署捞人,有我的下属帮忙作证,不是更加快捷吗?”他提出建议,脸上几乎毫无表情。
“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需要派人一起去?”我冷冷地说,“我不想再跟你们(米达斯)的人有什么接触了,宁可靠自己走很远路。”
一抹笑意浮上的嘴角。“悬浮车五分钟就可以到,你非要走路走一个小时?”
“我住在(靠近凯雷斯中心的区域),悬浮车根本就开不到哪里。”
“不有导航吗?”他笑了。
“导航不到的。”
不满地沉默下来。
这句话倒是真话,因为把五十多年前把检测(凯雷斯)的卫星全部都摧毁了。她却没有撤销过电子眼。就连我被盖强吻的破事,也被录了下来,然后被骂我淫荡。想起来我都一肚子气。
“那你明天还来吗?”突然问。
这家伙是有多讨厌我,生怕我还会出现似的,脸上满是很紧张的神色。
“你放心,”我看他这副样子,有些无奈地笑笑,“我不会再来恶心你们了,其实我自己今天也恶心得不行。”
“——我”
没听完紫眸贵族的话,我就把会议室的大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