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怎么也没料到师父会来么句，句话把他最怕告人的事破了。师父是个实诚人，对他是实上加实，若心里没数，师父不会拿话诈他。他支吾着蹬掉鞋，上床去开窗：满屋混沌，他脑子都转不动了。

        “您都说嘛呢，作践自个儿干嘛……”他仍心存侥幸，万躲过去了呢？

        可师父比他多活的十年不是白活，别管有道理、没道理，合规矩、不合规矩，师父见过听过的比他多，他想蒙师父，是小娃娃蒙大人。

        “甭跟打马虎眼，吃过的饭够两个你！说过年会儿你想起嘛来了，俩人嘛关系啊，么瓷。你师娘还跟说，多啊，咱远子真不像般孩子，帮伙凑块儿就知道瞎闹，咱远子和苏老师来往，你还操心嘛？他学大天也学不坏！当时听了没言语，就老觉着哪儿不对，就是没敢往上头想……”周松民说着牙都咬起来了，“到了你就是不争气，你给整儿，你说说你……！学嘛不，你学个，叫人逮着得劳教你知道嘛！脸还要不要？前途还要不要？！”

        贺远不吱声，看上去全面默认了。

        周松民扬起手来，是真有打他的冲动，可立场呢？他又不是贺远的爸，气得再脚也只能戳戳贺远的脑袋瓜，搡贺远两把：“知道就给改喽！不许再犯，听见没？！”

        贺远还是不吱声，周松民狠瞪着他。半天，贺远说：“师父，以前问过您什么叫喜欢，什么叫……”

        “你给打住！”周松民嗓子吼，震贺远个激灵。贺远跟他两年多，没见过他发么大的脾气。“失职啊！”他捶胸顿足，“你小子天天在跟前儿晃，没管住你，光教你干活了，忘教你人啊！要知道你会儿就动了心思，早就给你掐断了，能看着你不往道上走？！”

        “打头眼看见他就……”话至此，贺远也不藏不遮了，他不指望谁真正理解他，他不能连自己都不愿承认自己。“看他和别人都不样，心里……没法不惦记他……”

        “你惦记你爹妈吗？！”周松民质问他，“你拍着心告诉，你对得起你爹妈？”

        贺远摇头，承认自己对不起爹妈，可爹妈已经不在了。

        周松民满屋子踱步，愁得不知该往哪撞。最后他坐到贺远对面，除了运气就是叹气。师徒俩对着沉默，良久，周松民绪平来，问贺远往后打算怎么办。

        “人家成家过日子去了，你就耗着？”

        “不成家。”

        “不孩子了？”

        “您不也没孩子。”

        “乐意的是嘛？不想？”周松民瞥他眼，嫌他抬杠，“告诉你，甭惦记歪的，个是管不了，就管你，你不许再和他凑，他成家的人了，你别毁他，你俩谁也别毁谁。”

        贺远又不表态了。

        周松民烟，抽两说：“说话都不该说，跟同意你像的——远子，任谁结婚都不是奔着离婚去的，等人两子有了孩子，日子过不过都得往过，人是家人，你懂吗？到时你就看着他，守着他？你说你算嘛呢？”

        天烟真是闷烟，多半去，周松民没觉解乏。他心里把贺远当半个儿子看，“儿子”不上道，他心能不起火不着急？是真火真急啊，可也是真心疼。贺远没见过他动么大气，他也没见过贺远如此萎靡，直是车间的产标兵啊，前阵子干劲多足，他平常没少和人夸，贺远是他最意的徒弟，怎么说颓就颓了？

        “跟你透个风，远子，厂里半年有提技术员么档子事，不是刚提了车间副主任，要不也不知道个信儿。你打进厂表现就数得着，又直在外头上着课，说不准就有你的名额，只要你考试过关。要推荐咱也不怕，从儿肯定推荐你，就算年不成，往后也有机会，你样的早晚得上……”

        “师父……”

        周松民打手势，烟也不抽了，让贺远先听他说：“说话的意思是嘛呢，甭管什么时候，人都得往里奔，人不能自个儿对不起自个儿。男子汉得立业，成家不成家你都得立业，别为着儿不顺心就自个儿往溜，才真叫人看不起。上班不能耽误，像儿无故旷工不准再有了，听见没？”

        贺远个劲儿头，说保证不会了。他时才彻底醒酒，心里全是惭愧。差，就差，他就自己溜去了，别说外人看不起，苏倾奕也不会看得起样的他，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心有数就行。”周松民手里的烟已燃得只剩个烟屁股，他在鞋底上捻灭，往空酒瓶里扔。“精神儿！”他手在贺远脑袋上胡噜，让贺远洗把脸去，说事到此为止，翻篇了，他也不再多唠叨，他相信贺远不会愚到份上。

        贺远拿了毛巾去院里，走到门又回头，说：“个，师父，事儿您可别跟别人……”

        “你师父是不知轻重的人？”周松民跟上去狠拍了他屁股掌，“打儿起，咱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