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小黑鹏鸟
书名: 搜神战记 作者: 林燕飞 分类: 玄幻

        一人喃喃道:“我也害怕,是以不敢上前。”话音方落,又被郑天爽一记巴掌打来,喝道:“狗屁,是你的性命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那人脸庞顿时红肿了起来,支吾不定,不敢言语。

        郑天爽气愤难平,况且方才那等的狼狈,在众人面前可谓是大大地难堪,更添几分羞臊,手指点扬,将另外一个昔日“心腹”唤到跟前,道:“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岂能忘恩负义,见这主子有难,也不肯上前救援?”那人讪讪一笑,躬身道:“大人,我本是要冲上去的,只是看那妖怪其实平常之极,料想不是您的对手,所以就停下来了。”

        郑天爽愕然,暗道:“你这狗才胡说八道,我要是能够杀它,怎会这般狼狈不堪。”哼道:“我堂堂右都护大将军,双臂有千斤之力,区区恶兽,自然不必怕他。只是你袖手旁观,已然犯了不救助长官之大忌,这七八十的军棍,那是免不得的。”

        那人愁眉苦脸,作揖不止,低声下气道:“大人,您又冤枉我了。“

        郑天爽冷笑道:“好,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说得合情合理,这军棍的责罚就暂且记下,以后犯错一并杖打,假如说得不好,胡言乱语,尚要加上十军棍。”

        那人不慌不忙,喟然一叹,悠悠道:“这妖怪是唤做狮虎巨兽吗?它立于您这等威风凛凛、武艺高强的神人之前,若小猫小狗无二,自然不算得什么,但对卑微无能之我等而言,偏偏是不可逾越的山脉鸿沟,万万打斗不得。”

        郑天爽哼道:“所以你们退避躲闪?”

        此人闻言,蓦然情绪激昂,大声道:“非也,非也,危急之时,我心有所思,想起西天佛主大义慈悲的典故,正要效仿他舍身喂虎,不觉气血翻涌、豪气万丈,上去便要替代将军受难,此心昭然,此情天地可鉴,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不成呀?”

        郑天爽若有笑意,道:“你这无赖,怎样不成了。是筋骨抽搐了,还是跌倒摔坏了?”听他道:“都不是,说来汗颜,我的血肉是臭烘烘的,而您的身体是香喷喷的,正有天地之别,不能比较,那妖怪孰舍孰取,答案一目了然,犹豫之下,自然难以动弹。好容易有了决定,甘愿自辱过去,不想将军您又大显神威,抢先一步将它给打死了。”

        杨起三人大为讶然,忖道:“这等谄媚奉承,实在是闻所未闻。”不觉机伶伶打个寒战,好比鸡皮疙瘩掉落了一地。

        郑天爽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先前果真是冤枉你了。也罢,张仪,你的责罚我且压下,但他们的军棍,一下也不能少。”

        张仪眼睛一转,笑道:“打,一定要往死里打,只是这会儿却打不得。还须待回朝之后,再慢慢定夺不迟。”

        郑天爽一怔,咦道:“如何这会儿就打不得了?”张仪道:“大人,您为人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可谓我灵宝郡的第一人才、社稷栋梁,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往往遭遇小人嫉妒、恶徒仇恨。”郑天爽挺胸昂首,顾不得大肚子凸显了出来,道:“我难道会惧怕他们么?”

        张仪笑道:“您乃天地英雄,自然不怕,只是……只是……”杨起忖道:“他似乎在为众人开脱?”只觉得袖袍被胡媚娘轻轻扯拽,看她嫣然一笑,附耳道:“此人好一张利嘴,好一个‘雌柔制强’、‘以退为进’的策略。”

        郑天爽喝道:“只是什么?痛痛快快说出来就是了,我不怪你。”张仪叹道:“大人胸襟若海,纳谏从流,我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大伙儿若是现在挨了军棍,必定举止蹒跚,以后回到郡府,那些小人恶徒将这我等摇摇摆摆,岂非要在暗地里耻笑嘲弄,极力贬损将军的威名?”

        郑天爽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我怎能让他们看笑话?”大声道:“军棍尽皆记下。”众士卒尽皆释然,对那张仪,更生感激之情。

        所谓受人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偏偏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在郑天爽心中,却是空空荡荡,只看他双眼一翻,朝杨起喝道:“不是让你们快些离开么?为何还在此地出现?来人呀!将他们押下。”

        祁恬大怒,喝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若不是我们救你脱困,你早已化作狮虎巨兽腹中的粪便,奈何又张扬刮噪了起来?好,好,你们若有本事捉我,我便在这里等待,决不逃脱。”从囊中抽出三支箭,贴于弓弦,摆出连珠待发的架式。

        杨起长剑护胸,大声道:“将军,你可曾听说‘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之俗话,你再要苦苦逼迫,我这手中宝剑,须臾便可取你颈上的人头。”

        胡媚娘冷笑道:“取下他的首级,当尿壶使,蓄满腥臊之后,再挂在灵宝郡的城门上去,但凡痛恨他的,必然雀跃欢腾,也算得为民除害。”郑天爽受此恫吓,先前又见识过他们的法力,不觉魂飞魄散,忙不迭往后退去。

        杨起看得真切,窥破得他的心思,朗声道:“我这干莫法宝飞驱起来,可在空中自由来往,百万军中,斩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你逃得掉么?”张仪见郑天爽双足瘫软,急急搀扶,道:“大人,这三人绝非虚妄之言,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且回去的好,慢慢打算不迟。”

        郑天爽道:“好,好,我也不与这般野人计较。”匆匆跨上马匹,一声吆喝,仓促引兵离去。杨起眉头微蹙,忖道:“这张仪是谁?开似三分邪气,却又有七分的正道。”

        只是此刻除妖不得,众人无奈,便要回去,祁恬悻悻道:“多余小弟辛劳,这路条竟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走过几步,方要踏上一条小路,却看一人正在树下等候,道:“杨公子,你们且留步。”正是那极品殿除鬼联盟之钟先生,便看他一手执将二胡,一手提着长箫,肩头束扎布结,却背着一个包裹。

        杨起怔然,道:“先生没有回去么?”

        钟先生叹道:“我观狮虎巨兽威力颇大,只恐再要耽搁下去,这秋霞洞便会成为三界之中的一大疾患,其时莫说灵宝郡众人要受玄真苦难,便是这神州大地,只怕也难逃大厄。便是始为祸者、我那师弟,只怕也搬起石头在自己的脚,性命难保。”

        祁恬忿忿道:“正是,天庭地府若是派遣神兵鬼卒过来捉拿,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能安然脱身。”

        钟先生摇头道:“这筑俑纳魂之术,要是练得第九成且能够精练纯熟,所有陶俑成品一旦贯入魂魄,便有自我意识,极其邪恶,不受控制。所以如此说来,郡王便是成功招安了玄真子,朝廷也控制不得什么不死军队,便是师弟本人,恐怕也束手无策。”

        杨起恍然,道:“先生意思,那九成的大法本是双刃之剑,制作出形形色色生活的陶俑,睥睨炫耀之外,也往往反被它们迫害?”

        钟先生颔首称是,道:“杨公子小小年纪,尚且知晓如此道理,我那师弟利欲熏心,野望勃勃,反倒不及你的存世智慧,可叹,可叹。”

        胡媚娘闻言,灵光一闪,秀眉微蹙,柔声道:“先生师弟为何不在这洞府之内?莫非……莫非是他察觉得什么异样,自忖不妙,恐为陶俑所伤,便早早躲藏起来了么?”

        钟先生道:“先前我看狮虎巨兽与那獠牙大牛争斗,只道他初入九成境界,尚未窥探得法术全局精妙,但方才看那浊物自己窜出洞来,险些将郑天爽吞吃,便知情况大大的不妙。务必尽早下手,将所有陶俑悉数摧毁,必要之时,玄真子也留不的了。”

        杨起道:“先生怎知情形危急?”

        钟先生道:“这等陶俑,若是没有主人的号令,任你鞭打棒喝,也决计不会迈出洞府一步。除非是它们自思自想,再也不受什么羁绊约束了。”见三人欲言又止,微微叹道:“你们要说狮虎巨兽是玄真子叫出来的,是也不是?果真如此,他便该在其身上贴上一道圆符,念诵法诀之后,如附骨之蛆,再也脱落不得,便与那鳄蜥一般。只是你们看它身子滑溜,哪里有半张符文?”

        杨起三人早有除去此恶的决心,但回想先前情形,那陶俑虽然称不得什么刀枪不入,但只在地上翻将一个小滚儿,便能轻易地医疗全身伤患,不觉顾虑重重。再听钟先生自我批评,说道其实第一层的所有陶俑,也当是玄真子以九成大法铸就的成品,其实皆已贯入魂魄,不过犹未觉醒,是自己不慎走眼疏忽云云,不禁心惊肉跳。

        杨起道:“果真如此,那玄真子,他……他便杀了八九百人么?”

        钟先生道:“若是有了九成修为,其实不用常人魂魄,便是这附近山间的野鸡草狗、跑猪歇猬,皆可使用。”又道:“那狮虎巨兽死去,其实认真说来,算不得丧命于你们之手,而是其愤懑膨胀,俑身封闭,不能通畅所致。因此唯独由此入手,方能除去洞内的一众俑物,刀枪剑戟,俱可放下了。”

        =奇=三人相顾不解,道:“还请先生明言,如何挑拨其气愤羞臊?”

        =书=钟先生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你们可曾听过《四面楚歌》的曲子么?当年霸王项羽和刘邦逐鹿天下,问鼎天子帝位,征战数年,难分胜负,遂约定以鸿沟为界,互不侵犯,暗则积蓄实力,意图东山再起。

        =网=其后,刘邦听得幕僚大臣张良、陈平之规劝,不该再给项羽喘息之机,便与大帅韩信、将军彭越、刘贾会合兵一处,追击正在向东开往彭城之项羽部队。几经周折,多番战斗,终将这位西楚霸王紧紧围于垓下。

        某日,项羽巡营,见手下兵卒数目稀少,粮食依难以为继,甚是伤感,待入夜之时,蓦然听得四面围围之军,尽皆唱起了家乡楚歌,不觉骇然,道:‘莫非刘邦已经得到了禁地了么?若非如此,奈何其军中的楚人,如此众多?”

        言罢,心里颓废之极,再无丝毫斗志,于是从床上爬起,在营帐喝酒,绝望之下,又和他最身宠爱的妃子虞姬共歌同唱,堂堂英雄,却也滴下眼泪。”

        祁恬神情伤感,喃喃道:“其后项羽率领仅剩的八百余骑兵突围,至乌江畔,自刎而死。那虞姬亦殉情而亡。”

        胡媚娘眼睛一亮,道:“莫非先生要以音乐为兵,激荡秋霞洞内无数生活鲜猛之陶俑的心情?”钟先生哈哈大笑,道:“音乐能使人伤感,亦可让人忿怒。这些乐器,不正是为此准备的吗?”

        杨起笑道:“先生准备倒也妥当。”钟先生道:“细细想来,你我若是经历此战,必定能够成功。”

        杨起哦道:“这第一击尚未使出,又何出此言?”

        钟先生道:“若要为胜,须讲究五大要素,乃政治、天时、地利、将军、战法。如今灵宝郡太平安静,民不思战,亟盼安乐快活,郡王若果真得到什么不死之军,必定要兴师讨伐诸侯,扩充疆土,兵戈又起,政局紊乱。

        是以得陶俑,则伤天下,护天下,则必毁陶俑,此乃政治所需。且温泉周围人命,但凡被伤害者,累计近百,怨声载道,惶惶不安,我等将秋霞洞荡平,也是众心所望,不可不允。此为其一。”

        祁恬道:“天时怎样?”

        钟先生道:“我以前说过,这筑俑纳魂之法,实在是伤天理、害无辜,倒行逆施、睥睨桀骜,如此罪孽自然不可轻易宽恕,要施将惩罚。惩罚有三法,一者由地方官府出兵围剿,凡兵俗刃苦斗妖魔鬼怪?

        哈哈,其实多不奏效,可用的,只剩下另外两法:天兵天将下凡或是阴帅鬼卒出世,以阴阳朝廷之势震慑,以神通造化之力诛戮。但自古以来,三界庸懒懈怠,官僚作风极其浓重,往往按照所谓潜规则公干,以为那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何不自在逍遥、安歇惬意?

        若是这筑俑纳魂大法程度微却,危害不甚,上下二界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其生灭,不管不问,可是逆法之人要是走得太远了,过头巨度,天庭、地府便万能置之罔闻。

        此刻玄真子入魔不说,只看方才狮虎巨兽之表现,可知他已然步得九成之境界,正为二界忌惮踌躇之时,你我乘此时机,再去降伏他,定然可得大大的帮助,这就是天时了。”

        杨起道:“什么帮助?莫非派出人手来救援么?”

        钟先生摇头,从袖中掏出一颗金丹,道:“若谈帮助,便要说道地利了。陶俑得大地秉性,能够沾土疗伤,只是五行所说,金能克土,我若是将这颗金丹埋入土下的半分支处,方圆数十里,其地尽皆坚硬似铁,灰尘也极重,沾惹不得。九重天神与冥府法王再施将乾坤浩瀚之力,土地又能表现金铁之性,众陶俑人兽足踏其上,自己先衰弱的三分气力,如此一来,岂非大妙?”

        胡媚娘笑道:“正合道理。只是后面将军,乃智、勇、仁、义、信之大才,莫不是将我们悉数囊括了进去?”

        钟先生道:“你们虽然是少年男女,说不得什么显赫尊贵,但依我观之,智、勇、仁、义、信样样不缺,正是‘将’者,切莫自我菲薄。”

        杨起、祁恬、胡媚娘相视一笑,忖道:“你说是,那就是了,何必争辩呢?”祁恬道:“最后只剩下‘法’了,便是用这几件乐器吹拉弹唱么?不妙,不妙,我与这‘大半个剑侠’俱是五音不全之人,哪里能够上场?”转头看看胡媚娘,道:“姐姐,这却是你的强项了。”

        胡媚娘眼波流转,嫣然一笑,道:“妹妹,今日此奏,越是不懂乐理,越是胡乱弹拨,效果越好,其实该是你的强项才是。”祁恬小嘴一撅,哼道:“姐姐好坏,又在调侃我了。”钟先生笑道:“胡姑娘所言极是,正是要杂乱无章之音,才能让人愈发烦躁。”祁恬闻言,恍然大悟。

        众人在秋霞洞外寻着一处高地,树木巍巍,苍翠簇拥,又看钟先生选择一处甚为平坦之岩石,贴上黄色符纸,认真祷告。稍时礼毕,看他甩袖荡衽,道:“此番先去那洞外将金丹埋上。”

        杨起道:“这么一个埋法,只要掘开小小坑穴,将金丹放入就可以了么?”钟先生道:“非也,非也,当按照八卦方位细细排列。”留下祁恬、胡媚娘,却与杨起往树林而去,寻着长短树枝数十支,长者单一为阳爻,短者合二为阴爻,在朱门之外的岩石缝罅旁,依照伏羲氏先天八卦图与文王之后天八卦案各自摆列了一座小阵,中间破开一个小洞,金丹埋藏其中,秘密盖好,又压上些许水草荒禾。

        待二人回来,钟先生又口诵一番奇异口诀,只见下面陡然金光闪耀、群山之间恍惚璀璨一片,转瞬平复无异。祁恬咦道:“这就好了不成?”钟先生拉过二胡,将包裹打开,尚有唢呐与锣鼓二物,教她三人任取一样,道:“万事具备,各位若有什么胡闹演奏的本领,尽管放心使出来才好。”手臂扯拽丝弦,果真要毫无掌法节拍。

        杨起与祁恬会意一笑,道:“若是要论五音不全的本领,我等可囊括这红尘俗世的前二甲之冠,只是委屈了媚娘这等雅人儿。”胡媚娘不觉莞尔,叹道:“你们又来取笑我了,若是真要咶噪喧吵,只怕淘气状元,非我莫属也。”彼此哈哈大笑,各执一件。便听得稀奇古怪之音、鬼哭狼嚎之“乐”,若似无数的市井无赖,跕衣裸足,挟污波秽浪,朝着秋霞洞熙熙攘攘而去。

        媚娘道:“如此有趣的情形,要是不能观赏,岂非可惜。”依旧将虫视镜放于地上,袖中飞出一只小虫,越过大门缝隙,还在第一层偌大洞府转悠。众人喜道:“还是你想得颇为周全。”四人便围着此镜团团坐定,有“乐”有“画”,倒也促狭,皆有童心盎然,那胡乱演奏,愈发得起劲了。

        镜面之上,成百上千的陶俑蓦然醒觉,将灰色土泽隐去,五颜六色,若真人实兽无二,听得刺耳吵闹之声,眉头微蹙,皆不耐烦。有些反应颇快,便去寻找噪音来源,但为洞中回声旋荡蛊惑,终不能探求之。

        钟先生道:“他们急躁,我们无妨,大可有那胜似闲庭信步的模样,慢慢玩耍。”杨起笑道:“他们听着此‘乐’难受,我们也是一样的,还是休要耽搁为妙呀。”胡媚娘道:“你知足罢,洞中声音轰鸣,更甚此地十倍。”

        约莫过得半盏茶的工夫,便听见其中传来一声咆哮,却是一位盔甲武士按耐不得,挥动手中大斧,横劈纵砍,正斫在旁侧一只毛巨人身上。那毛巨人疼痛不已,极其恼怒,反肘往他胸口猛撞,被武士巧妙躲过,竟打在其后的双翅翼人身上。

        铿锵有声。那翼人忿然之极,哇哇大叫,一脚向毛巨人踢去,甚是迅猛,将之硕大无朋的一个身子踢飞啦起来。落地之时,压倒了其余一些陶俑,有的勉强支起,不知所以;有的神情狰狞,思将报复;有的恍惚无状,淡漠安静。

        翼人举止与众不同,无论什么一举一动,北部双翼尽皆不觉鼓扇,方才一踢,便看翅膀相应展开,划云破雾,漾震层层气浪。原本洞内气势就颇为紧张,如此一来,便看群怪喧闹,相互打斗,纷纷争执,瞬间光影闪烁,混淆一片。

        祁恬喜道:“它们自个儿捉对厮杀,下手绝不留情,也不用我们去降妖除魔了。”言罢,听得巨响轰鸣,许多陶俑忿怨之息无从喧泄,压抑胸膛不得,果真自爆。这被杀死的,若狮虎巨兽自亡者,俱是连绵不断,不过少时,洞中陶俑已被毁大半了。

        余者见势不妙,便来开启大门。却听得下面丛林之中,有人叫道:“剑侠若来此,怎会半点动静也没有?莫不是被里面的妖怪与那玄真子害了不成?”另一人道:“他仗义降妖,实在是个大大的好人,倘若不测,我等心中愧咎。”

        一女子道:“还在这里罗嗦什么,无论洞中如何凶险万分,我们也该进去看一看才是,说不得便能救了剑侠出来。”许多人附和道:“正是,正是。”便看有人拨枝弄叶,窜跳出来,正是温泉驿馆周围的那些乡人。

        杨起大惊,叫道:“进去不得,里面乃是死地。”话音方落,镏金铜钉的朱红大门噶吱分开,形形色色之妖怪蜂拥而出,便与拿锄执叉乡人混战一团。祁恬不敢怠慢,放下手中乐器,连珠之箭密如雨矢,急急救援众人。

        杨起纵身而起,抽出干莫小匕,大喝一声,窜跳下去,斫翻二人。黄、顾二人大喜,道:“剑侠,你安然无恙么?”

        杨起道:“你们快些退下,此处暂且由我抵挡。”乡人畏惧妖怪凶悍,闻言之,尽皆躲避趋闪,往后逃去。陶俑妖怪意欲追赶,被杨起拦下,施展风雨剑法七十二式,以敏捷步法,忽而刺挑,忽而戳将,忽而横砍,忽而终劈,喝斥轻呼,腾挪窜跃,游斗于无数妖影怪踪之间。

        妖怪受伤,本能驱使,往地上躺去,但土地为金性克制,疗伤不成,唯有陨命。祁恬拨弓弄弦,远远配合,也射杀了不少陶俑。只是敌人势众,绵绵不绝,任二人法术怎样高墙,渐渐气喘吁吁,难以应付。

        钟先生急道:“胡姑娘,我上去助他二人一臂之力,你莫要停歇,还将手中乐器胡乱演奏才是。”胡媚娘心惊肉跳,连声应允。钟先生一边奔跑,一边双袖摇摆,口中喝道:“虫儿此时不出,更待何时?”衽口猛然射出几条大虫,正是先前吞噬鳄蜥之物。

        它们自在风中盘旋,觑准时机,便往下面扑落,偶尔叼得一二陶俑妖怪,复回半空美餐。那妖怪之中,也由使用弓箭、标枪的,仓促之下,竭力往空中射去,大虫左右躲闪,彼此混战。

        却听得有叫道:“强平硬斗,这些妖物杀待何时方能为休?我有一个法子,能够将之悉数剿灭。”

        钟先生惊道:“你是谁?”杨起一剑逼开眼前怪兽,定睛打量,不禁咦道:“魔相银瓶?你如何来了。”祁恬在坡上高高叫道:“他自然是与钱家小姐在此采药,偶尔相逢罢了。麒麟兄,你若有什么主意,不妨明言。”

        银瓶笑道:“祁姑娘说得不错,我与拙荆本欲到那离此一百二十里外之畔沽渊捕捞银雪白鱼,从此经过,见得争斗,又忖算出大概,料想自己能够帮忙,便匆匆赶来了。”

        祁恬连珠之箭发出,又中一怪,道:“那你夫人呢?”银瓶道:“她不能多见打斗,所以在一处安全隐蔽之地等候。各位,此地不宜久留,你我且退下说话。”众人疲于应付,莫不赞同,纷纷往小路退去。

        那妖怪追赶得几步,索然无趣,自回洞中歇息。杨起神情惊疑,被祁恬觑在眼中,窥破得其心思,嘻嘻一笑,附耳道:“你不知他为何性情如此轻柔温顺么?我也一样,现在甚是好奇呢。”

        来到一处小小桃花林中,钱烟敷果真在树下静候,见得他们回来,微微莞尔,缓缓迎将上来,只是步履略显有些蹒跚。祁恬见她宽松衣裳,相貌、身材也丰腴了许多,不禁笑道:“钱小姐嫁得了如意郎君,心满意足,都变得胖了。只是这服饰无腰无束,看着似是不太合适呀。”

        胡媚娘见钱烟敷腹部有些隆起,灵光一闪,已然知晓其中情由,不觉叹道:“妹妹,人家怀了身孕,不如此穿戴,还能怎样?”祁恬啊呀一声,喜道:“你是有喜了?真要庆贺一番。”拉扯杨起衣袖,斜眼瞥看银瓶一眼,见他脸色颇为得意,道:“我知道理由了。”

        杨起笑道:“我也知晓了,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不假。”彼此寒喧几句,毕竟惦念这秋霞洞中局势,深恐群俑再出来为恶,便请问银瓶解决之道。

        银瓶道:“杨兄弟休要着急,我来此地,曾见得一处峰崖之上,却有奇异封禁,初时以为是镇压什么恶鬼邪浊的法术,但细细闻嗅,气味凉寒。后来用我这麒麟瑞目观之,方知那封禁下面,十之八九是冰魄玄水。”

        钟先生惊道:“此话当真?若是如此,秋霞洞清净,指日可待也。”银瓶看他一眼,抱拳道:“不错,这般水流专能凝结陶俑。只是还需要杨兄弟再去门前挑战,我再让你骑乘鹏鸟,信号发出,即可垂直风向天上,不可在地面耽搁。”

        杨起点头道:“好,好,我这便坐上小黑鹏去与它们纠缠,还烦请银兄弟多多费力,将冰魄玄水引出来。”银瓶年岁大他许多,但他本是乌麒麟不老之体,虽经无数苍桑,容颜不褪不衰,还若人间的花季少年无二。若非如此,又岂能匹配钱烟敷,且得那息斗和尚与魔将吴九道之极力撮合?

        如此一切议定,便看那银瓶招来小黑鹏鸟,道:“你也机灵一些,若是看见我的信号,便带了这为杨剑侠往空中迅速飞去,切末踌躇。我看那些陶俑妖怪之中,也有些使用弓箭类属的,依凭你的本领,躲闪趋避,料也无妨吧?你辛苦一些,再过得三四个月,我们便好好休憩一番。”

        胡媚娘柔声道:“再过得几个月,就该安心临盆,万万不可奔波劳累了。”祁恬叹道:“好羡慕呀!”

        钱烟敷笑道:“你要是羡慕,也早早如此,岂非可以?”眼睛似笑非笑,往杨起瞥去。祁恬甚是羞臊,扭过头去,闭口不言。

        银瓶道:“那封禁解开颇为困难,我一人去不得,若有打斗,难以应付。”

        祁恬道:“胡姑娘留下来陪银夫人,余者尽皆随你过去。”胯上鹏鸟,稍时回到那秋霞洞,好一通痛快淋漓的叫骂,引得里面的怪物争先恐后地涌出。杨起游斗,看小黑鹏鸟隐匿于树上,暗道:“若是拖延得太久,我也支撑不得,你要是不要背我,我只好两条腿奔跑逃命了。”

        如此惦念,不与群怪力敌,只是一味躲闪挑逗,比先前反倒轻送了许多。只是左右等候哦,就是不见远处有信号升起,不由惴惴忐忑,忖道:“银瓶说道解开封禁颇为不易,莫非那边上还有什么看护或是机括不成?”正胡思乱想之际,陡闻一声炸雷,旁侧山峰之后,升起一道五色气柱,极其绚丽。

        小黑鹏鸟从树间窜出,飞到杨起身畔,扇起大风逼开陶俑,口中犹然低鸣有声。杨起道:“我知道了,你休要催促。”攀爬其背,急急往天上飞去,离得高了,下面箭枪触及不得,隧悬停风中。

        杨起举目望去,见山凹之中,一股大水呼啸而来,真将陶俑浸润,且源源不断地袭入秋霞洞中。待浪淘平复,四周一片冰霜,似极北苦寒之地,于是拍拍鹏鸟的颈脖,道:“鹏兄,你放我下去吧。”落地之后,见那些陶俑妖怪俱是冰渗雪透,悉数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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