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印象是沉埋已久的记忆,美琳每每想起就对人生百态产生杂芜的感喟。在数年后她故地重来时才明白,那些生活的细枝末节,已经牢牢地镶嵌进肉体。
当美琳又一次被接出北京西站坐到车上时,天色已晚。风夹着寒气掠过林立高楼和寒艳层林。坐在车上的美琳看到中央某处的车牌一路畅行无阻地穿越市区的灯红酒绿。她审视开车的男子,不卑不亢不燥不急,皮肤白净得胜过女性。他大概和她差不多年纪,西装革履,器宇轩昂腰杆笔直。美琳想大概这人不是眼镜叔叔的司机就是秘书,看起来自信满满,踌躇满志。
下榻在丰台区莲花池附近的XX宾馆,安置好美琳,那白净脸的男人就走了。月光浩浩,凝着华彩,缓缓流泻,掠过故宫的琉璃瓦,掠过蜿蜒起伏的万里长城,掠过天安门广场的伟人像,掠过玉潭园的花如泪凝。灯月交汇处,宫殿明暗阁楼隐隐,如同瑶阁琼台。首都北京之夜,丝毫无逊于白日的峥嵘奢华。
美琳独自到三楼餐厅吃饭时收到了眼镜信息:稍等应酬完毕就去
这信息仍是没有标点符号,眼镜叔叔的习惯。
待晚饭过后美琳坐等到九点多时,眼镜来了,一脸的笑意委婉映着昏黄的灯光,看起来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美琳急忙站起,让座,沏茶,然后在茶几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波光潋滟的眸子,凝神望着眼镜叔叔。他与前几年毫无变化,眼角细纹若隐若现,但没增加一条。美琳敛每含目,暗暗惊奇:时光可以在某些人身上驻足!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一卫的客房,从装饰到布置都简约、大方。透过褐黄色的遮光落地窗帘,隐约可看到京都的灯火阑珊。
他们在客厅里,仅隔着一张茶几坐着。眼镜脸上泛着隐隐的微红,想必是酒精的作用。这些年他们也不常联系,但逢年过节时发个祝贺信息。但眼镜叔叔在美琳内心深处,是为难时该求的佛;是漆黑夜间的微明月光;是翻越雪山赖以仰仗的那根杖。
他坐在茶几上,伸出细长而白皙的手指捧起茶杯,喝茶的姿势十分优雅,看着美琳的目光很深,幽谷般不可见底,语气幽幽:“遇到麻烦了?”
“不敢轻易打扰您。”美琳笑意一闪,神情转为郁寂,拭泪。
“还是个小女孩儿。”他发出似有似无的一声轻笑,拿起纸巾,来至美琳身边,替她擦泪。美琳微微一颤,挪开,目光躲闪,在灯影里荡起疑虑、惭愧;幽思低回,娓娓地叙述了思嘉事情的因果。末了,胸口有些起伏,缓缓绽开笑靥,双目企盼流转:“因为事情可大可小,所以来求叔叔帮忙。”
他轻轻啜茶,神情专注,迎着美琳的期待目光,把一杯茶放于茶几,微微颔首微微地笑,拿起纸巾擦拭嘴角,架着秀郎镜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仁慈又十分儒雅。
美琳从座位上站起,走近靠着卫生间的壁橱,拿出手提包,坐回沙发,在包里拿出那张二十万的工行卡,忐忑着,双手捧上:“叔叔,我非常感谢你!你一直以来都在无私帮助我。那年你要不帮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满目真诚,泪盈欲滴。
眼镜缓缓站起,接过银行卡装进美琳包里,手背后迈着八字步,呵呵一笑:“能帮就帮。我帮助过的人很多,不求回报。告诉你小关,无论任何时候,永远不要对人产生歧视。”
美琳也急忙站起来表示礼貌,在迷离的灯影里轻轻摇首:“我不会的。时遇造人,大家都不容易。”
她看到他侧脸对她笑着,口中未执一词,像邻家的叔叔或哥哥那般温暖,亲切、熟悉。忽而他眉宇凝滞,眸光深邃陷入深思,又再次凝视她,脸上是沉溺世界的温柔。
他邻人一般的神情,和深埋在她心目中的角色很相符,她一样望着他,笑影媚妩。金澄澄的灯光流泻下满屋满地的温馨。
接下来出现了美琳意料之外的问题。眼镜突发癫狂似地紧紧抱住她,浑身颤抖,直往卧房。
美琳一下子懵了,如在一马平川上走着,突然掉进万丈深渊,她没有任何心理垫底。当她明白事由时已被按在床上,看到眼镜俯在她身上,眼睛里燃着汹汹的火,声如困兽喘息:“我会帮你,我什么都不要......”
过往的一些影像,在脑际斑驳、碎裂、脱落。如同一瞬间识破了侦破片中的角色反串,美琳死命地推开她,胸中如洪流冲撞,滚到床里面,靠着墙抱膝坐着,紧绷着脸,眸光忧戚如雨落残花,落泪如珠。
窗外,寒风在华灯竞彩中游走,一程又一程,裹着梅香沁人心脾。美琳的目光迎着壁灯,闪射出迷乱、困惑,终挣脱眼泪和委屈,声音低弱、嘶哑:“我......一直都把您......当叔叔看的......”
眼镜仰头,望着天花板,那一丝不乱的头发,在壁灯的影子里油光可鉴,笑影轻逸,尽显豁达:“小关,你总是,特别!”侧目望她,有一些阴郁、失落沉入眸底。灯光在他脸上打出一半明亮一半昏暗的影子,他挺直的鼻梁上溢着骄傲:“知道吗?从来都是别人争着给我,我不要。”轻轻摇头,微微叹息。
美琳心底涌起些受了恩惠却不知报答的羞愧感,或是侵犯了别人利益的愧疚感,语速缓缓,似花,在春风中冉冉落下:“对不起,请原谅......”一种模糊又复杂的情绪如潮袭来,她颊红似染,低头不语。多年珍藏于心中的一处美好被今宵之风吹得七零八落,像一只精美瓷瓶被摔碎在冰冷的地面上。忽闻敲门声骤然响起,朝门口张望,眉梢挑起莫名的惊恐。
灯光将他伟岸的身影拖在地上。他挥手示意她安静,眉宇间花飞花谢云淡风轻,打开门处,几个警察围捕罪犯般将他们包围,厉声喝斥:“带走!”
他的眼睛从镜片后反射出寒光,面色阴晴难辨:“你们要干什么?”
警察中的一个瘦长脸声色俱厉:“抓嫖娼卖淫!”不由分说,喝令众人将他们推进警车里,警车呼啸而去,将巍峨的宾馆大厦远远抛下。
丰台区派出所里,眼镜对着正欲审讯的干警,宽阔的额头怒气隐隐:“叫你们领导来,快些!”
瘦长脸干警把大盖帽取了在桌子上用力一摔:“嘿!看你这拧劲儿。叫我们领导?就你,也配?”
“叫你们领导来!”眼镜白净的面皮下汩汩流淌着一种可以喝断飞流的神韵,眼珠瞪得好像要跳出镜片之外,肩膀都在发抖。
门口的一个年轻干警看了看瘦长脸,得了暗示就悄悄出去。
稍许,一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来在刑讯室门口,一双晶亮的大眼,两道浓黑的长眉,那气势有如泰山青松。几个干警急忙起立:“所长!”那人向里一探头,面色大变,疾步进门握住眼镜的手:“啊,领导啊,对不起对不起!”向干警们猛一挥手如将军催马扬鞭:“弄错了,快放人!”
在满屋警察的惊慌失措中走向门口,眼镜回头,额头上青筋暴涨:“地方上来了朋友,谈点儿事,你们搞什么嘛?太不像话了!”
那所长连连点头,目光低垂:“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朝一干警道:“快送领导回去!”
眼镜板着脸和美琳一起坐到车上,扭头美琳:“小关啊,事情我也知道了,你把当事人名字和案件的简述发到我手机上,回头我给你消息。”
美琳只是默默点头。
警车穿越一片又一片霓虹灯阵,停在了丰台区莲花池美琳下榻的宾馆前。眼镜看着美琳下车,向她摆手道:“进来很忙,事情就这样定下。你回去安心睡觉。要有其他事情,你就办完再走,走时别忘打个招呼。”
美琳下车,在凛冽的风里仰头,也不顾头发被风吹得很乱,吹到脸上,遮挡了一丝困惑一丝留恋一丝失落:“叔叔再见!”站在路边任风吹凄惶,看着那警车汇入车潮,飞驰往海淀区的方向。风搅动一片梅香,灯光在梅树上瑟瑟抖动。一抹残梦一抹心香,都溶于空气尘粒里,四分五裂。
美琳回到宾馆,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拨眼镜电话,想和他说说余枫的事和自己单位机构改革的事,又觉得这些未免琐碎,就在电话还未打通时挂了。
这些年他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座山,巍巍峨峨,高不可攀,风景秀丽无处可及。而今这座山突然倒了,或者说原是一座藏着妖魔的怪土,她也就没有了闲话家常般的心情去和他攀谈。又想起余枫,心里止不住婉转幽测,悲思汹涌。
手机响,一看是北京的座机,她猜想不会是眼镜的,他应该像大多现代男人一样,从花红柳绿中退回,正在妻子身边彰显着丈夫的“模范”,这时候肯定没空打电话给她。
美琳迟疑着“喂”了一声,里面即传来她舅舅那老板筋似的声音,又苍老又坚硬:“哎呀我的外甥女啊,你当了局长夫人,就把舅给忘了?”
美琳眸光里有一些细碎的怀旧情结:“舅,我哪儿会。”
她舅的话如雷轰响:“你敢说没忘?你表妹从新加坡留学回来了,要孝顺我,今下午领我去西单商场买衣服,老远看到那个人就是我外甥女婿!我一喊,他不理我就算了,还转身就走!你看看他拽成啥样了?”
美琳一惊,手一伸就掀翻了茶几上的一杯冷茶,水撒得到处都是。一边用纸巾擦一边对着手机,强抑激动:“舅,你看错人了吧?”
她舅的脸皱得像雏菊,有些恼火:“我咋会看错人了?你舅我还没有老眼昏花,记得可清着呢!你们结婚那天他穿着黑西服,大眼睛深眼窝国字脸,脸还算白,是他不是?”
“也许他认不出你了,就那一面。”美琳拿着手机的手荒原野草般发抖:“他在西单商场干什么?”
舅舅:“我和你表妹一出地铁站,就在天桥上碰到他。他又不理我,我知道他局长大人要干什么?”接下来说了许多埋怨之词,都是说美琳现在享福了,就把他这穷舅给忘了。忘了也就算了,他不计较。可不该人都来北京了,不仅不来看他连电话都没有打一个。
在舅舅喋喋不休的埋怨声里美琳问清了他那商铺的地址,又在房间里上网查清了去那儿所乘的公交车次和转乘路线,看看已近午夜,她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去。躺在床上很久难以入睡,思量着她婚后生活的磕磕绊绊,余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浪漫是一袭美丽的晚礼服,但你不能一天到晚都穿着它!你说我对你不好,要我怎么样?一回来就把你抱着?”
那个时候美琳就想:事实上人只有在那么年轻的时候才会爱人多过爱已。余枫大她近二十岁,他们中间的代沟就像横陈在眼前的恶虎,想忽略不计也不行。
有本事的女人长于冷漠,通常吸引男人的就是这种冷漠,但是男人终于娶的是仰慕他的女人。有才干的女人靠自己过活,没才干的女人靠嫁人过活。美琳仰慕余枫,这大概也是余枫娶她的原因之一。美琳认为自己就是个没本事女人的典范,才有他娶她嫁。
打工时的小姐妹们都说她一个乡下人嫁了余局多么该知足,她倒不觉得他有多少了不起。耶稣的职业只是木匠,人的身价与他的职业无关。美琳的心灵所依只是他曾那么欣赏她支持她,这一点已经足够她陪他一起过完一辈子。
可生活在一起才多长时间?连七年之痒还没挨到,两个人就弄成了这么大的一团糟。
当王子唤醒了沉睡中的白雪公主后,等待他们的或许本不是幸福的生活而是无休止的琐碎。所以在所有的电视剧中,白马王子娶了佳人后就是剧中。
没有了延续?再延续怕是惨不忍睹吧?这种惨不忍睹会打破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样的故事就违背了为“构建和谐社会”做贡献的文化业潜规则,想获益,没戏!
她想也许她太过追求完美,在过去的婚姻生活中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
生命是充满遗憾的篇章,但它不给你机会修改病句。
在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渐渐入眠,六点钟时就起床了,总共睡的时间大概只是平时的一个午休。她睁着困倦的眼睛,迈着疲惫的步子转到早点市场,正好碰见一形容邋遢的妇女在买早点。小摊主拿着钱大叫:“大姐,你给假钞也就算了,那起码是张印的,你这张钞票居然是画的!画的也就算了,你给画一张十块的、五块的吧?你还给画张七块的!七块就七块吧,最起码也得画彩色的啊,居然用铅笔!算了,黑白就黑白的好了,可不能用手纸画啊!手感太差了,就算是手纸你也得用剪子把边剪齐了啊,这个用手撕的,毛边太夸张了!行,毛边我也忍了,可你也撕个长方型啊,这个三角型就太说不过去了!”
美琳不知这是调侃还是事实,许多事都弄不清真假,许多时候都只去接受不去分辨。转过这个争吵的地摊,在一个小店里匆匆吃过早餐,去莲花池站坐公交车。她刚坐上去,就看到上来一和尚,从上来那一刻一直在讲电话,过了四站停车的时候,大概最少有二十分钟吧,那和尚突然大声吼一句:“你到底还爱不爱我?”整车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地铁公交来回辗转两个多小时,美琳记住了北京的交通业广告词。地铁上的广告:挤吗?买辆车吧!公交车上的广告:堵吗?坐地铁吧!她提着一壶小磨香油到达舅舅在马家堡卖厨房用具的商铺时,舅舅一边摆弄那些碗碟盆罐类的瓷器一边发癔症般自言自语:“我们来自景德镇,那里盛产杯具和餐具,最著名的就是敏感瓷。我们还分官窑和民窑,官窑专出敏感瓷,民窑尽出杯具......”转身看到美琳惊得睁大了布满红丝的眼睛,其欣喜如同穷鬼遇到财神:“和俺外甥女婿一块儿来京的?就你娃子,净给你老舅玩神秘的大佛、写朦胧诗!”
美琳想起舅舅年轻时是个满腔热血的诗人,当初单身匹马来京做北漂,住着地下室,啃着凉馒头,过着十分凄凉的日子。每到夜晚看床前明月光,没钱憋得慌,举头望美女,低头空悲伤。他盼望着将来成名了,一顿买两碗面,吃一碗倒一碗,让世界看看有钱人的拽!把兜里所有的零钱都换成钢蹦,有人欺负,就拿钢崩砸他,让世界认识有钱人的厉害!“著名诗人”的美好希冀如同五彩缤纷的花朵,当艺术的花朵被生活的细枝末节榨干汁水揉烂踩碎时,曾经视金钱如粪土的梦想诗人就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比葛朗台还葛朗台的守财奴。
面对着非常吝啬和市侩的舅舅,美琳忽然想起妈妈病时向他借钱的情形,他那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彻底打碎了美琳对美好亲情的依赖。他哪里是铁公鸡?铁公鸡还会留点锈呢,他根本就是个不锈钢公鸡!美琳如今微笑敷衍道:“舅,还没来得及看你呢,我们争吵了,他赌气走了。北京这地儿我不熟。表妹呢?我想让她带我去找他。要过年了,我们得赶快回家。” 一阵酸楚之潮将胸腔灌满。依稀,童童含着泪水,两眼晶晶闪亮,在四壁的空寂中映暗了灯光。
她舅正在把盆盆罐罐从屋里往门前摆,嘴咧得像烂杏,朝美琳挑起散乱的眉毛:“看你这成色?连个女婿都管不住。让你表妹带你?上哪儿找去?他一大活人儿!”说着凑近美琳:“这些年攒他些钱没有?”美琳木着脸摇摇头,就听她舅舅埋怨开了:“你说你一黄花闺女,嫁他一半老头图个啥?连钱都不知道攒?你脑子空但不要进水啊!我不理你对不起我那死去的老妹子。老舅我一大男人告诉你,男人没有靠得住滴!”一边干活一边埋怨许多,见美琳不说一句话,含泪欲滴,脸色阴得像头顶的天。他老舅唱一阵儿独角戏自觉没趣儿,让美琳看店,他去后边的杏林园公寓寻找女儿。
美琳满目迷惘地站着,对街发呆。两个学生摸样的女孩进来挑选东西,边看边聊。高挑些的说:“唉!念了十几年书,想起来还是幼儿园好混!”
稍矮的慨叹:“上不完的学攻不尽的学位啊!学士上面是硕士,硕士上面是博士,博士上面博士后,博士后上面呢?如果你够勇敢,再读两年是勇士,再读五年是壮士,再读七年是烈士,烈士以后呢?国家会推出圣斗士,满两年是青铜的,五年是白银的,七年是黄金的......”
高挑些的突发感触:“不去清华,你就不知道清华女人有多专业,那天我在C楼听见一个女的打电话:刚开始你把我当氧气,后来你把我当空气,再后来当二氧化碳,现在已经把我当一氧化碳气,你什么意思你!”两人说着笑着翻着看着,翻够看够了,又说这店里货不全,走了。
美琳舅舅正巧赶回,冲着两女孩追出老远高喊:“老板在这儿呢!咋就不买了。”
美琳便道:“舅,做生意也没必要这样啊,你得拿出点儿老板的架子来。”
舅舅鼻孔朝天,满脸闷闷不乐:“我的外甥女儿,你以为在北京做生意比你局长夫人好混?生意人明着是老板暗里就是孙子!你看你老舅一诗人沦为生意人容易不容易?你日子过得舒坦了,也从来不想着孝敬孝敬你舅。你想没想过你舅这些年日子咋熬的?每当我错过一个女的,我就在山上放一块砖,于是,便有了长城,于是,你舅就永远光棍一条!”看到从外国留学的女儿走进来就摆出一副小鬼见了阎王的嘴脸:“我们莎莎啊,最是孝顺。今年原说不回来,我说这哪成,把他老爸想死啊。莎莎就乖乖地提钱回来了。”
数年的岁月之刀,斩不断曾经两小无猜的温暖溪流,两人凝目、流泪,亲热地拉起手。美琳细看,莎莎小时候那一张焦黄瘦小的脸,如今变得丰满,只是略显苍白。一件白色羽绒袄,后边吊起一高高马尾。脚上长统靴,一袭装饰长围巾就围拢出了无虞的青春,虽然五官有些平淡。她对着老爸瞪眼:“我琳姐大老远来了,你咋恁些没用话?”
美琳把带来的一壶小磨香油递给舅舅,拉着表妹手去地铁站时,听到舅舅在身后低声嘀咕:故人西辞黄鹤楼,临走送了一桶油,故人边走我边想,这个丫头真是抠!接着哼起京戏:我宁空守寂寞三千载立马长啸,不招惹轻浮女子入纱帐一解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