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苏倾奕回老家,贺远的觉没有往常踏实了,半醒不醒间往旁边摸,常摸得他个激灵。每天在厂也是,他又盼班又怕班,盼着回家屋里的灯已亮起来,盼着推门苏倾奕带走的衣物该哪又归了哪,苏倾奕倒好,连个电话也没给他挂。
也不是没挂,挂过么回,打到车间办公室,人接了叫他,他手里有活正走不开,跟人说等,顶多分钟,叫他千万别撂!还是撂了,他奔过去就听见声嘟嘟嘟……
天贺远都无打采。不知道苏倾奕的号码,他没法打回去,心里埋怨了好些天,苏倾奕怎么连个“想”都不给机会让他说。
渐渐他又开始埋怨自己,太不懂事了,苏倾奕又不是去玩,无事轻,照顾个刚了手术的病人,想到的想不到的,事准定少不了,恐怕也没工夫自己闲待,不方便挂电话有可原,他该谅。他都不谅,还能指靠谁谅?苏倾奕年也回不了趟家,就让他好好尽尽孝吧,孝是尽天少天。
他么谅苏倾奕,苏倾奕不谅他,竟敢么样现在他的梦里,么样脸幸福对他说:“我要结婚了。”
“和谁?和谁结婚?!”贺远使劲晃着他。
他摇头,说谢贺远陪了他么多日子,他不能再麻烦贺远了,让贺远往后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是说过我照顾吗,粗活细活都我来,收了我的心意,得负责,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不能拿走了我的所有,又不要我……我往后还跟说话啊,听谁唠叨我?和谁块儿过十年,十年?……”
梦里贺远怎么也追不上苏倾奕,眼睁睁看着苏倾奕越退越远,他把自己急醒了。冷汗,靠在床头缓了半天,想把脸,摸到手的湿。
夜就再没睡着。转天上班,传达室里有他的封信。见熟悉的笔迹,贺远心里马上熨帖,谁说苏倾奕不惦记他,不就来了。
可惜熬了半天也没找着看信的机会,边有人,不是师父就是工友,想逮个饭的空,孟晓昆非端着饭缸找他扯闲篇。孟晓昆是车间了名的人来疯,眼又尖,他贴在旁边,贺远更得把信看牢。老老实实折在裤兜里,都不敢像上午样时不时伸手进去摸摸,仿佛摸到的是苏倾奕。万不敢叫孟晓昆揪住,信非成了公开信不可。
来干脆到了班,贺远飞奔回家。未拆苏倾奕的信,他已攒了肚子话要回,他怕再攒会儿更不知从哪说起。
结果他本就不知从哪读起,眼耳鸣,满篇笔墨让开头“结婚”两个字淹没骨了,认不了。
到院里拿凉水浇了半天脑袋,贺远浑发冷。他愿不拆信了现在,愿被孟晓昆天缠到头,他就不用遍遍扎自己的心。
可不行啊,越扎还越要看,梦成真不是么个成真法。贺远突然想到通没接上的电话,从时就没有好兆了。
对“结婚”苏倾奕没有解释太多,只说错全在他,是他食言了。他没有颜目面对贺远,想到贺远给了他样多的信任和交托,而他伤害了贺远,他就只想抬手抽自己耳光。倘若抽他的耳光真可以减轻对贺远的伤害,他愿意站到贺远面前,让贺远狠狠抽他。
有好多话想说,说不,他只剩么的勇气,够在信里和贺远告场别。
他告诉贺远聚散皆是缘,人活在世上左右不了每件事,他伤害贺远,会受报应的他。贺远值得更坚定的对象,坚定和坚定才相。不能守在贺远边是他不够格,也没福气。他再次说了对不起,说不求贺远原谅,也不求理解,只求贺远忘了他;如果恨能加速忘记,就尽恨他。
接着,他又起段,说样讲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样讲不够尊重贺远,似乎他伤害了贺远,还要替贺远安排如何发落他,上他请贺远原谅,他没有个意思。最后又是连串的对不起。
夜无眠。贺远连床都没上,在信前坐到天亮,以为自己能想明白,却越想越不明不白。还聚散皆是缘,屁话,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散?散了就是没缘了,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啊?
个字成了贺远脑子里的背景音,连天问自己,上班问,班问,吃饭问,睡觉问;他就没有真正睡着过,木头木脑躺,木头木脑起来,有回孟晓昆和他说,他木着张脸没头没尾接了句:“为什么啊?”
周松民瞧他不对,问他是不是哪不得劲,不得劲就言语,别扛着,不行上医务室看看去。
医务室要是能治就好了,药多苦他都吃,方子多猛他都抓,开刀都甘愿。现在就是把刀剌在他的心上啊,怎么治?除非他颗心不蹦了。
他该怪谁啊,和谁讨说法?日子过着过着又把他边的人过没了个。为什么都不肯等等他呢,不肯再多给他年,他还没有成他和苏倾奕之间的顶梁柱啊!
要是他已经“追”上苏倾奕,多难多痛都是他放手成全,才叫顶梁柱,远远照样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