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中，日子进了十月。国庆节，全国上片喜庆。这天晌午刚过，冯玉珍就打发歇了班贺远上周松民家看看，奶奶已经院，正好送点吃表表心意。贺远也有这个打算，临走前归置东西，跟冯玉珍说：“妈，午我师父要留我吃饭话，我就不回来吃了啊。”

        “随你。”冯玉珍来来回回帮他往提兜里装吃，没多言声。

        过会儿，贺远又自己找补：“干脆你就甭管我了，我也说不好回不回来，别又跟上回似等到那么晚。”

        冯玉珍还是那句：“随你。”装完最后样东西，她拎兜子掂了掂，感觉还算结实，扭头进了厨房，少顷，拎了瓶酒来。“我就记着柜子里还有瓶酒，也给你师父捎过去吧，这酒搁咱家也没人喝，现在谁家都不宽裕，你是不知你多能吃。”

        贺远说：“我师父说我现在正是能吃时候，说不定还能窜个儿。”

        “你师父也真疼你，可得记着人家好。”冯玉珍把酒进提兜整理好，顺手给贺远整了整衣裳领子，最后啰嗦了句，“别待太晚，耽误人家睡觉。”

        周松民家在多上，正是旧时日租界与南市分界线，和贺远家离得不很远，溜达着半个来钟头就能到。贺远进门时，周松民见这回仍是他个人来，心了然，叹气问：“你妈那儿体还行？”

        “算行吧，她那腰也是老毛病了。”贺远说着话把手里提兜递给旁师娘。

        “每回来都稍东西，太外了。回别叫你妈费心了，吃喝我这儿都预备好了，叫她人来就成。”

        周松民瞅了自己媳妇儿眼，也劝：“我说远子，往后再过节干脆就上我们家来得了，人多也闹，你妈不还省了做饭了？”

        提起这个贺远也没辙：“我说师父，要搁我我肯定乐意，来蹭饭还能不乐意？主要是我妈，我怕她越是过节越不乐意门。”

        “你回头还得多劝劝她，让她想开着点儿，人死不能复，可咱活着人还得照常吃喝过日子不是？想太多只能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我看她平常也还行，就是这到年节……”贺远无可奈何，“要我说她可能有她自个儿想法，您这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估摸着我妈不能答应，再者说，回头她又想起点儿什么伤心难受，大过节不是给您家子添堵。”

        贺远平时嘴上不说，母亲状态却是全看在了眼里。他知他妈过了半辈子苦日子也没能和自个儿丈夫在块儿待上几年，眼瞅着岁数大了，想着往后算是能家子团圆了，又了这事，搁谁谁也受不了。

        这些他都能理解，他明白两年时间远不够彻底抚平这样悲痛，更何况那也是他父亲。虽说因为年在外打仗，贺绍峰就没怎么回过家，但到底血浓于水，人就这么没了，贺远心里不可能好受得了。

        “行吧，不来不来吧。”周松民听这话茬也没再坚持，“回头叫你师娘多做点儿好吃给你捎家去。”

        周奶奶在隔屋歇晌，贺远没有过去打扰，坐和师父你句我句逗着贫嘴，听得旁边忙针线活姜芸直摇头：“你们爷儿俩改行说相声得了。”

        仨人正乐着，听大门有动静，姜芸撂手里活，过去开门。

        看是街坊，赶紧往屋里让。人家却再留步，递过来个油纸包，说：“我就不进去了，嫂子，我就是给你们送点儿点心来，也不是多好东西，过节尝个鲜。”

        “别介，别急着走啊！”周松民听话音，赶快追到门拦人，拉着安昀肃个劲儿往屋里让，“进来喝水来，上回我娘事儿给你添那么多麻烦，都不知怎么谢谢你——远子，给倒杯茶！”

        贺远斟茶工夫，见个十六岁男人给拉进门来。个头不算，材清瘦，头发略有些，额前碎发软软垂在眉眼之间，倒不颓废，布褂子从正面看，个褶儿都没有，立整极了。

        “那天亏了有你，要不她自个儿哪得动老太太！”

        “住得近，谁家也保不齐有需要搭把手时候。”

        俩人个粗嗓个轻声，络着进了屋。贺远见人坐定，把斟好茶递过去，说：“喝水。”

        “谢谢。”安昀肃这客气，太斯文了，让贺远有点不习惯，憨憨笑了两声。

        周松民说：“这是我徒弟，都不是外人，甭客气。——远子，这你得叫……”话到半卡了壳，他瞅瞅俩人，时竟不知该怎么介绍了。

        姜芸也乐了：“喊哥吧，这模样叫叔也不合适。”

        “这不差辈儿了？小安管你喊嫂子，远子喊他哥，那我是啥？”

        “你较什么真儿啊，两码事儿，分两头论。”姜芸对贺远说，“听我，就喊哥。”

        于是贺远叫了声：“安哥。”

        安昀肃点头笑笑，耳朵很快又被周松民声音满了。

        “你说我这成天在厂子里忙，自个儿家事儿都没顾上。我听你嫂子说，平常我老不着家，家里有个重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