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杨康错愕,就是作为与黄药师姐弟情谊非同寻常的我也确实不懂为什
么黄药师会好端端地捉弄杨康。就是因为不懂,所以我才在杨康第一次向我求助
的时候按兵不动,我想看看黄药师到底想干什么。
这说明在向杨康提出那个举杯邀妖怪对影成三人的解决方案的时候,我就已
经知道那个妖怪其实就是黄药师了。这当然并不是我与黄药师有某种共谋,事实
上这是由于我阅历丰富所以才会在亲眼目睹了标准妖怪天鹰教教主三笑杀人的事
例之后无法相信世间还会有象杨康所说的这种无聊的妖怪,只津津有味于将一点
鸟蛋鸟粪鸟毛之类的玩意儿倾泻出来。所以顺理成章的猜测就是,如果不是妖怪,
那么这个能将一只鸟巢指挥得圆转如意的人,除了黄药师,世间宁有他人哉?
事实上黄药师在五岁上头杀牛的时候就已经初步体现出了将非生命的东西指
挥得圆转如意的高超手段。他为了杀牛制作了一个扁扁的圆盘,中空,四缘插着
十数柄曲柄飞刀。这个古怪的圆盘会自己旋转,越转越快,当这种旋转达到了一
定的速度之后这些飞刀就呈一条直线被连环发射出去。发射的时候这些飞刀本是
对着牛侧的,但是由于曲柄的缘故它们在空中居然自动转了个弯,飞到牛的下部,
将牛腹从前至后笔直剖开,这样前后用不到半分钟功夫,这个庞然大物就轰然倒
下了。
可以说这条牛倒下的比较冤,如果当初陈家洛老老实实地告诉黄药师其实他
就是他妈生出来的,这条牛也许就不会死,但不幸的是陈家洛说也说过了,所以
这条牛还是死了。不仅这条牛死了,以后我也会死,当然这一点我现在并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说不定我还好受一点,不会总是伸着脖子等着从杨康那里注定砍也砍
不过来的一刀。
黄药师杀了牛之后我就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简单地说,他和我的
前世一样,也是一个完全不顾人世循环渴望前后通吃并为此而努力炒菜因此必将
遗祸后世但在今生却显得非同凡响的家伙。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对黄药师的所
作所为也就不再大惊小怪,转而代之以一种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的平静情绪。
因为我的这种与众不同的平静情绪,黄药师对我也另眼相看。这种另眼相看
依我看来是主要表现在他特地替我设计了一个可以节省我的劳力的四通八达的输
酒槽,我只要一按按钮,就会有酒通过圆形管道流入客人的酒壶,而客人有什么
要求的话也可以写好放在另一条管道里运输到我这里来。这个设计后来没有被我
采用,因为那天不巧黄药师用来向我示范的是葡萄酒,我的情绪本来不高,看着
一道道红色液体从管道里缓缓流出,自然更加低落。再说,黄药师还在管道上设
了一个检测系统和警报器,如果该系统检测出流过来的酒纯度不够警报器就会嘟
嘟乱叫,这也不符合陈家洛规定的本店宗旨。
综上所述,我实在不难猜出这个所谓的妖怪其实就是黄药师。从杨康的叙述
中我还可以得知黄药师的飞行器遥控器消音器跟踪器与辨别器都已经研制成功并
且还颇为成熟,竟使得武功看来还不错的杨康无可奈何。但是问题不在这里,问
题在于黄药师干嘛要跟杨康过不去?
这个答案起码在黄药师被杨康撞破之前我都还没有找到,所以杨康现在这么
问我,我回答不出来。我只能尽一个姐姐的责任尽力说黄药师这孩子顽劣无常淘
气万端惯于调皮捣蛋和他当什么真他一定连动机目的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冤仇了,
如果你实在气恼,我回去教训他。杨康说那也不必,最好是有机会你帮我问问清
楚。
我不是个多事的人,所以虽然答应下来,其实并没有打定主意要去问黄药师,
倒是后来黄药师问了我。他靠在我门边说杨康找过你啦?我说是的,你干嘛要跟
他过不去?黄药师说我是不太愿意让他结婚。我说这未免可怪,别人结婚干你什
么事?遮莫你是看上天鹰教那魔女了?注意呵,你屁股后面的女娃子已经那么多,
再贪多可就嚼不烂了。黄药师说我没有看上天鹰教什么人,不过也许有人看上杨
康了。
我认为他这句话有点意味深长,就揣摩了一会。但黄药师并不给我揣摩的时
间,紧跟着说你喜欢杨康,难道我不知道吗?我讶异地说是何言欤!我喜欢杨康?
黄药师看着我良久良久不说话,弄得我很心虚。后来他慢慢地说我行藏已露帮不
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喜欢人家,就跟人家说去,再迟可来不及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黄药师,直到他走了也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来。这真是一
个始料未及的很妙的结果。黄药师找杨康的麻烦,其最终目的居然是为了帮我!
为什么要帮我?因为我喜欢杨康!
我喜欢杨康吗?这个问题先撇开不谈,就算我喜欢杨康,黄药师又是怎么知
道的?这个问题再撇开不谈,我和杨康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说不
清道不明的微妙关系,至少我是一直在等着某个恰当的时机大无畏地迎向他的刀
锋,而这个时机,如今我看见它已经悄悄地到来了。
显然只要我向杨康说明黄药师事件的真相就行了。这个事件其实简单无比,
没有别的,就是因为我亲爱的弟弟黄药师不想让我希望落空。因为据黄药师看来,
我是喜欢你的,既然我喜欢你,那么我的希望必定是嫁给你,所以如果你现在娶
了别人,我就希望落空了。表面上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但是如果要求取真相,就
最好让我们再深入一点。所谓女儿心海底针,我喜欢你,这种超级秘密,黄药师
是怎么知道的呢?所以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喜欢你,但是又知道时间短促,起
码不能在你结婚之前得到你,所以我不能让你结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只能
借用黄药师。借用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透个口风给黄药师就行了。所以这
次的破坏事件,虽由黄药师具体实行,那幕后的主使人,其实乃是我。
这样的话杨康如果还有一点血性,自然就会挺刀而上,或者咔嚓一声砍掉我
的脑袋,或者夺的一声扎入我的胸膛,如此我也就胜利地熬过又一个人世了。
然而与我的如意算盘相悖的是自那以后杨康并没有再来找我,所以我的头还
一直完整无缺地保留着,一直保留到杨康婚后,一直保留到陈家洛决意将我送去
崆峒派。
崆峒派是一个响当当的名门正派,尤其与红花会大大不同的是它在地图上闭
着眼都能摸到,入崆峒派因此对我们红花会中人来说显然是一种莫大的光荣,所
以在陈家洛好不容易把这种光荣搞定之后,我没有多作耽搁就起程了。
我起程的时候还在想着杨康欠我的那一刀,我觉得无论如何他也该在这个时
候把这一刀劈给我了。但是杨康并没有出现,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特别失望,
反正崆峒山路远迢迢,在这期间,怎么说他都有足够的时间将我追而杀之了。
因为是带着这个想法上的路,我耳朵里就总是能听到从后面直追而来如风云
乱卷的马蹄声,后颈也一直凉嗖嗖的。这种感觉直到我最后上了崆峒山才终于消
失,后颈温暖起来,马蹄声也没了。冷静下来以后我想,也许杨康杀我总得需要
一个理由?也许前世和今生毕竟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