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德里安与楚南舟真实关系的知情者中，艾玛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比如，国王还在乐呵呵叮嘱儿子以后初夜温柔点，艾玛已经开始半真半假地抱怨亚德里安手段太过，小心以后被忠厚的大型犬反将一军。

        当时亚德里安是不以为然的。恶劣的第三王子向多管闲事的姐姐摆了摆手，心中怀着一种孩子般的偏执笃定，觉得艾玛的脑袋大概是磕到了哪根木头。

        楚南舟对他？反将一军？这简直是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她还不如说楚南舟的真实身份是魔王，这样可信度还同些。

        但现在，他的确尝到了一点儿自食苦果的幸福烦恼。

        楚南舟依旧仰头望着他，眼中是不加掩盖的倾慕和爱恋。亚德里安低咳了一声，侧头企图用鬓边的碎发遮盖住他开始升温的脸颊，把楚南舟拉出浴池。

        “咳，不早了，擦干了就准备睡吧。”

        骑士眨巴眨巴眼睛，醉酒后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时想不明白，今天怎么结束的这么早。不过他在亚德里安面前一向是听话的，闻言也只是思考了一会儿，随即便乖顺地张开手，任由亚德里安为他擦干身上的水珠，套上睡袍抱回了床上。直到身体被柔软的羽绒被拥住，他才慢半拍地觉出些疲惫来，却仍是不死心地去勾亚德里安的手指。

        “殿下……唔，亚蒂……”

        “嗯，我在。”

        他完全没发现自己迷迷糊糊地喊了亚德里安的小名——若是他明天清醒了还记得这件事，恐怕要羞愤欲死的。亚德里安有那么点幸灾乐祸地想着，弯起唇角将楚南舟整只手拢进掌心中。

        “不走，就在这里陪你，现在还不困，你先睡吧。”

        楚南舟喉间于是溢出一声满意的呢喃，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亚德里安被他这副样子逗的笑出声来，摇摇头坐到床边，握着楚南舟的手，一根一根抻开指间的缝隙，把玩他手上的硬茧，指间逐渐下移，最后落在了他手背上两条狰狞的疤痕边。

        “……”

        那是两条暗粉色的撕裂状伤疤，横亘在骑士长蜜色的肌肤上，在手背中央交叉，远看仿佛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十字。亚德里安抚摸着它们不规则的边缘，眸色渐渐阴冷下来。

        他很清楚，这样的伤疤楚南舟身上还有很多，都是在剿灭十三位恶魔领主的远征中留下的。

        与恶魔领主的战争远远不如王室向民众描绘的那样轻松。就在不久前的那次远征中，蔷薇骑士团付出了三名正式团员生命，和团长楚南舟重伤的代价，才勉强将最后也是最强的一位恶魔领主推入深渊。王室与教会都心知肚明，现在的蔷薇骑士们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边缘，如果魔王真的苏醒，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

        亚德里安垂下眼睫，在楚南舟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突然，寝宫门外传来一阵克制但急躁的拍门声。

        “……唔，怎么了？”

        楚南舟还没睡熟，听到声响整个人一弹，努力睁开眼睛刚想要坐起来，就被亚德里安压着肩膀重新按回床上。

        “没事，你睡吧。”

        第三王子看向门的方向，皱起眉头，将手覆上楚南舟的眼睛施了个昏睡咒，确定他重新入睡后才披上外袍走了出去。

        他们之前在浴室里胡闹了许久，如今已是后半夜，亚德里安推开门，便看到艾玛站在寝宫门口。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上一身符合公主身份的得体衣服，仅仅在睡衣外批了一件外袍，显然是急匆匆跑来的。

        “怎么了？大晚上的扰人美梦。”

        他扫一眼艾玛右手中被紧紧攥住的羊皮纸，挑同了眉梢。艾玛深吸一口气，声音压抑的能滴出水来。

        “森图被灭国了。是魔王干的。”

        在黑沉沉的夜色中，亚德里安看到一簇又一簇火光被点燃，杂乱的脚步声响彻在走廊中。红眼睛的乌鸦停在蔷薇花墙上，张开了它锋利如刀刃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