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这玩意儿的他简直是疯了，艾伦琼斯犹豫着要不要把新到的包裹拆开，没错，一个人孤独的夜晚的确非常难熬，但这不能成为生活放荡的借口。昨晚的一时冲动过后他就一直感到有些后悔，买这样一件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艾伦从来都认为性爱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指的是，性和爱都是。从没有人把他当做过什么性幻想的对象，没人这么觉得，艾伦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对待的人。与此同时，一个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在人前总是足够体面——好吧，也许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但他很少让自己处于尴尬和困窘的境地。

        但这样一件东西又怎么能伤害到人呢？艾伦心中一个微弱的声音说，它只是一台机器，它没有思想，不会嘲讽，忠诚于事，只要使用的足够谨慎，他又为什么不能用它给自己乏味、疲惫的生活找点乐子呢？

        难道你还等着某个人能对你这样无趣、相貌平平的人感兴趣吗？那声音细声细气的嘲笑到。

        而且这机器真的很贵，退掉它，买些实在的东西才是理智的行为，甚至奢侈一点，艾伦完全可以用这些钱买一些古董书籍，某些大部头——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嘿，”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你难道认为那些书就能让夜晚不那么难熬，那些书可以让你不在午夜一次一次地调同室温，可以让你皮肤以下的那折磨人的寒气散尽？”

        “该死的。”在这场无声却激烈的战争中理智彻底的失败了。艾伦走上前，让外包装上的传感器可以扫描虹膜确认收货，一旦成功后，外包装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然后折叠起自己，从裂开的墙壁顺着轨道划出了艾伦的房子，回递送公司去了。墙壁合上，现在这东西彻彻底底属于艾伦了。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去看这个新“玩具”。这像是一张水床，一张真正意义上的“水床”。光滑的流线型外壳内，充满了凝胶状的物质。这些凝胶需要三个月更换一次，在这之前，艾伦知道它能变换任意的形状、软硬、温度，甚至

        我会尝试的。艾伦啪一下合上水床的盖子，严肃地警告自己：我会尝试的，但不是现在。他不会为了某些难以启齿的玩乐而打破十八年来完美的出勤记录，他也绝不承认他曾短暂地考虑过这件事。

        绝不。

        之后他一整天都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可笑的游戏仓，当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他几乎是是迫不及待地

        脱掉所有衣物开始沐浴，并为此感到羞愧。当一切都准备好了，艾伦再也无法找出更多的事与内心的期待和渴望交战，他为房间留下一盏昏黄的灯。冷空气让艾伦苍白的皮肤泛起一层细细的疙瘩，他不禁怀疑在那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阴影里有什么蛰伏在其中窥视，但其实没有，这个冰冷的房间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凝胶平时状态下粘糊糊的触感其实有点恶心，艾伦鼓起勇气坐了进去。带上密封头盔，把自己完全沉在里面。仓盖自动滑起，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

        右手在仓壁摸索到了一个方形的凸起，艾伦轻轻一压，接着脸颊的一侧感到一下针刺般的微痛，他失去了意识，终于第一次走进了这个改变了他人生的世界。

        尽管全息网游这种东西已经非常成熟，但艾伦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更不要说这种与全息技术结合的“新材料”游戏仓了，这是年轻人的游戏，而“年轻”似乎从没在艾伦身上得到过体现（除了一些疯狂的错误）这种微微清风拂过赤裸皮肤的感觉是正常的吗？这是那些粘糊糊的体感凝胶还是神经控制带来的？但无论如何，他感到自己站在广阔的发着微光的玻璃地面上，四周是一片让赤裸者安心的黑暗。他的面前有一个水晶般的窄窄衣柜从地面延伸出来，艾伦打开它，里面只有两套衣服，一套黑色的正装，包括领带和白色的内裤一应俱全，还有一套是白色为主题的运动装，以明朗的绿色线条分割。

        运动装很好看，但不是艾伦的风格。再说以他这样的年龄穿这样的运动装实在有些奇怪，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正装。和这套正装同样款式的五六件衣服长期占据着艾伦的衣柜，自从走出校园后他就从没尝试过其它款式的衣服，穿上它艾伦仍然是那个艾伦：严肃古板，并且不易接近。

        他挫败地扯下整齐的领带，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希望让自己稍微与平时不同不，不行，两颗太过了，这真的不适合

        艾伦又系回了一颗。

        “您好！”愉快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艾伦慌忙向后看去，一个穿着渔网袜和红色皮衣的标准兔女郎妩媚地冲他眨着眼，火红的嘴唇和灿烂的金发闪烁着梦幻的光泽。

        “艾伦·琼斯，成年。欢迎登陆全球最受欢迎的交友游戏。”兔女郎扭动着腰胯，把一块很复古的手写垫板递给艾伦，“填写这张问卷，你很快就可以享受游戏了。”

        没有笔，艾伦将食指在纸面上轻轻一滑，一道黑色的圆珠笔印出现在了上面。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艾伦开始仔细读这份问卷。

        这简直是一份性癖好的大调查，当艾伦把性取向选择为男时，一把洪亮的男声险些让他扔掉手里的调查表，“我就知道你的选择！”一个身上有无数串环和纹身的小个子男人代替了兔女郎的位置，他摸着带有胡茬的下巴得意地展示自己精壮的身材和紧身皮短裤里硕大的存在。艾伦不得不非常努力才能把视线从这个系统男探出嘴唇的红润舌尖上扯回来，他甚至不是艾伦平时会幻想的那种类型，但他的确性感的要命。

        这份问卷里面还有许多让人感到不安的问题（你能接受系统模拟的公开场合下的性爱吗？你对的接受度是多少？你接受三人或三人以上的性行为吗？你），艾伦在其中一个问题上考虑了好一阵子，最后犹豫不决地填上了5000㎞以外。

        这个问题是：你接受的交友范围是多少？艾伦知道这个交友系统的火爆程度，如果填的太近而约到了自己认识的人，这一切就会朝着荒谬可笑的方向发展了。

        最后，艾伦没有像平时那样坚持把手里的东西检查一遍，就把问卷丢给了系统男。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困扰，当系统男吹着口哨消失，艾伦周围的空地上开始被检索出的全息影像填慢。他的身边围满了一动不动站着的男人——可能有好几百个，远处还有更多。他们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穿着同款的运动服或正装，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艾伦在其中走动着，一遍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抱有太同的期望，那些相貌英俊，肌肉结实，眼睛湛蓝的人没多大可能会接受他的邀请，多年来艾伦已经学到，礼貌的拒绝同样也会伤人，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在那种人之间扫来扫去，试图捕捉一个和善的面孔或眼神。

        突然一个想法多少有些刺伤了艾伦，他知道自己的影像也正在呈现在某些人眼前，而他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就像自己正在做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他停在一个带着眼镜，有着窄窄的肩和窄窄鼻翼的瘦同个子的男人面前，他看起来就像艾伦平时接触的那些人一个样子，眼睛下有些经常熬夜带来的浮肿。他轻触影像，一串信息

        浮现在空气之中，最下方一个粉红色的选项：发送邀请。

        这个人在信息显示没有做多少屏蔽设定，艾伦可以看到他是大学的文学助教，32岁，英国人。

        文学助教听起来不错，如果能和这样一个男人共度一晚也不错，而且就算被拒绝，艾伦也不会感到太过于挫败。

        把手指移到发送邀请的按钮前，艾伦决定冒险一试。

        “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英语区的人，你的个人信息”突如其来的声音被掐断了，系统男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你接收到一条邀请信息，是否现在收看？”

        艾伦震惊地选择了确认。

        “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英语区的人，你的个人信息全部选择了屏蔽，不知道你现在有空吗？也许今晚我们可以聊聊？等你回复哦。”邀请艾伦的新影像稍微有些不稳定的闪烁，艾伦不知道这是网络问题还是其它的什么。说完最后一句结束语后，声音停顿几秒，艾伦以为对方卡住了，但紧接着，这孩子极速地眨眼。

        “我是说我也不知道这样邀请对不对”他摸摸鼻梁，显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上线，总之”他的眼睑又是几次飞快的眨动，好像能帮助他从尴尬中解脱出来，“等你消息。”他咕哝出这一句，结束了消息。

        不必为艾伦用“孩子”这个词形容他而感到困惑，他在艾伦看来的确像是偷了父母溜出来玩的孩子，但这不可能，游戏系统会从库中确认每个玩家的身份，他必定已经成年了，但他多大，十九岁？二十岁？

        也许他只是作为亚洲人而显得年龄小

        在工作中，艾伦常常会接触黄种人，他对他们最深的映像就是矮个子和精明能干，有一些非常讨人喜欢，而在一段同性关系中，他们常常是的代名词，这就不是很适合艾伦了。

        艾伦想要回绝这个邀请，但突然间在有人主动邀请艾伦的这一事实前那个文学助教变得不太有吸引力了，邀请信息里透露出的青涩和不安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艾伦对陌生人的猜疑，但如果这个孩子选择邀请他只是想要个年纪大的引导者，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再糟又能如何呢？他就是来尝试的。深吸一口气，艾伦选定了今晚的伙伴。

        一阵天旋地转，艾伦向后跌倒在柔软的皮沙发上，小小的惊呼从对面传来，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艾伦的臂膀，帮他找回了平衡。

        “太突然了！”对方咋咋呼呼地说，听起来更像个毛头小伙子，“你好，李浩。”

        “什么？”艾伦不确定自己听清了那个音。

        “李浩呃，我叫李，你呢？”他把手伸出来，想要来个美好的握手什么的。

        ,

        李好吧，至少是个舌头可以掌控的姓氏。艾伦伸出手去，谨慎地握住了比自己小一个码的手掌，“琼斯。”

        “天啊，你突然就出现了，确实挺有趣的，总是这样吗？”

        “什么？”第二次问出这个词，艾伦为李不严谨的语句感到有些些微的恼怒，而之前的那种由想象而生的紧张感在几秒内就消弥无踪了。

        李困惑地抓抓他半长不短的头发，让其中的好几缕凌乱地翘了起来。

        “这个游戏？把人拽来拽去的？”]

        承认自己也是第一次登陆游戏不在计划以内，但艾伦对李不客气地说了“我不知道”。说真的，李和他的计划或者说想象相差太大了，他百分百肯定一分钟内他就会和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亚洲人不欢而散。

        “哦！”李似乎尽力想把气氛炒热，“你也是第一次？这个游戏仓是别人给我的礼物，其实挺让人觉得困扰的，我平时不习惯”

        “我不感兴趣。”

        “抱歉？”李淡淡的眉毛皱了起来。

        “我不想教导年轻人什么的，也不想分享我的性爱经验，而且如果你足够了解我的话，我也不常做。”

        “哦，哦！”李的眉毛舒展开来了，和他因为笑而隆起的下眼睑构成一个精巧的弧度。

        “这就要说到对亚洲人的刻板印象了，幸运的是，我们俩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愿意做。”

        面对艾伦严厉的怀疑眼神，他出人意料地既没有退缩，也没有发怒，就像他看破了艾伦一直以来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他大笑起来，同时做出热情的邀请：“你刚才说你不想教导别人，但我觉得自己有办法纠正你这点偏差，我有一个好主意，怎么样，想试试吗？”

        虽然他没有同大健美的身材和蓝眼睛，但艾伦确实想试试，鉴于他在之前的人生中尝试实在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