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了熋熋，鸭爷的生活也变得丰富起来了。

        熋熋的时间其实很少，每周的法定假日，他能休一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熋熋说，他父亲对他们特别严格，只要有加班，他就不能不出现在公司。否则他父亲一旦知道了，就会直接把他叫到他办公室骂一顿。

        但是他一有了空，总是来找鸭爷。

        只要他不是加班到深夜，即使过了饭点，他也会去会所里和鸭爷喝点酒。如果能按时下班，他们就会一起去吃东西。

        第一次出去吃东西的时候，熋熋问鸭爷想吃什么，鸭爷竟然说，他想吃小吃街。

        熋熋很慌，哪个男人和对象第一次吃饭会吃小吃街？但是鸭爷不管，他缠了熋熋半天，一定要吃小吃街，有一句话是让熋熋最心软的。

        鸭爷说，他都忘了小吃街长什么样子了。

        熋熋听了这句话，立刻决定，他们要吃小吃街，而且要吃个爽。

        熋熋带着鸭爷去了都市最有名的小吃街，而且经过这件事情，熋熋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

        鸭爷最喜欢的东西，就是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所以熋熋去接鸭爷的时候，买了两个氢气球。到了小吃街，下车的时候，给鸭爷系在手腕上。

        鸭爷果然兴奋得不得了，抱着熋熋的脖子就是一大口亲亲。

        他们吃了很多东西，煎饼果子热腾腾的装在纸袋里，闻着香的不得了，吃着有点咸乎乎的。还有驴肉火烧，熋熋给买的豪华精肉火烧，一点肉冻都不带，热气腾腾地，饼子香的不得了。

        还有肉夹馍，鸭爷一定要加卤蛋，结果咬了一口就嫌咸，全都给了熋熋。

        鸭爷一定要喝上海阿姨的奶茶，因为他之前看到过上海阿姨排队的新闻，但是从来都没有喝过。熋熋不让他加冰，告诉他现在冷，喝了肚子难受，鸭爷偏不听。结果不得不回去重新买了一杯热的，冷的自然全都进了熋熋的肚子。

        更不用说冰粉，麻辣串串，大鸡排，烤冷面。章鱼小丸子买的是大粒十二颗，多的几乎要从盒子里掉出来。一整个轰炸大鱿鱼，鸭爷为了不让它蹭到别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走。

        边走边吃，很累，但是也很开心。鸭爷看着小吃街里各个小摊子亮起的灯光，整整齐齐地看不到头。他的心，也跟随着这些灯光，越来越远，越来越明亮。这些东西以前是不可以吃的，因为灌肠麻烦。刚开始，总是想吃，后来，渐渐就忘了。

        也渐渐忘了那些不在会所的日子。

        可是现在，他的身边，又有了新的人，陪他品尝这平常的生活里，酸甜苦辣的滋味。

        天黑了之后，小吃街还多了人，卖各式各样的夹着小霓虹灯的头饰。

        熋熋就给鸭爷也买了一个，是一个花环，上面有七彩的小灯光。只要到光线明亮一点的地方去，就会发现这种小花环不仅粗制滥造不好看，而且还容易坏。

        可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蓝紫色的花叶在他的额头上闪烁，仿佛萤火虫飞舞的花丛。戴着花环的鸭爷，就像一个美丽的仙子。

        他们还一起去吃火锅，一起看电影，熋熋带着鸭爷玩儿电玩，鸭爷在跳舞机前面怎么也不肯走。

        熋熋带着鸭爷，在知乎上把网红美食全都找出来，越多人说难吃，他们就越去吃。吃不下就撂下筷子，按着清单找下一家去吃，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尽地奔向海底捞为止。

        熋熋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他就带着鸭爷去办身份证。鸭爷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一起去派出所。这一次，鸭爷拍照片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等着他的人，是熋熋。

        十一假期的前一天，因为熋熋没有加班，所以他干脆就在鸭爷那里住了一晚。因为前一天晚上弄的太晚了，第二天，他们他们十点多才醒。鸭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熋熋拉出去吃饭。吃完饭，本来说要睡午觉，可是睡着睡着就又搞起来了，结果下午四点多，两个人才爬起来去买东西。

        给鸭爷买了运动鞋，运动衣，防晒衣，还有一顶防晒帽。包倒是没有再买，因为熋熋说他的包足够大了，不用鸭爷背东西。

        鸭爷还拉着熋熋，去屈臣氏买了好几罐防晒霜，全都买的曼秀雷敦135的那个，打算擦的厚厚的，打定了主要要对抗毒辣的太阳。

        他现在，终于有了对生活的指望，也终于能想着好好打理自己了。

        只是钱还是要省着点花。

        然后，他们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熋熋在后面推车，鸭爷在前面拿东西。鸭爷不管拿什么，问熋熋，熋熋都说，好啊好啊，问他吃不吃，也说吃啊吃啊的。鸭爷在心里嘀咕，他还真不挑食。

        鸭爷买了不少排骨，是打算去熋熋家一口气都做出来的，拿着明天去爬山的时候吃。还买了一筐鸡蛋，鸡蛋比较好做，这样熋熋也能自己学着弄点鸡蛋吃。肉是不能买一大堆放冰箱的，熋熋根本不会做。不过他们买了很多牛羊肉，打算回去的时候穿在签子上，去烤肉。

        他们还买了不少蔬菜，土豆，地瓜，蘑菇什么的，都是要烤肉吃的。只是一问，熋熋家没有油，没有米，没有面。盐酱油醋都没有。鸭爷颇为无奈地问熋熋，那有没有锅，有没有刀啊？熋熋说都有。鸭爷就奇了怪了，说你家一点儿食材都没有，你买那个干嘛？熋熋说，他家不仅有，还很齐全呢，那么一堆整整齐齐地往厨房一摆，多好看??ω????，差点把鸭爷气背过去。

        无奈，鸭爷不得不冲向卖米面油的地方。鸭爷本来想装一袋，差不多得了，不然一直放着也不吃，但是熋熋不愿意，非说用塑料袋装没地方放，一定要买整袋的。鸭爷又奇怪了，你塑料袋装的没地方放，一整袋那么大就有地方放了？熋熋犟嘴，说他家有专门放米面油的地方，如果就往里面放一小袋，那怎么放啊？

        于是熋熋就拖着一袋米，一袋面，一桶油，外加食材两大袋，零食两大袋，和一筐鸡蛋，来回好几趟，才终于都塞到了车里。

        到熋熋家之后，他们又忙了好久好久，才把东西都处理完。两个人开了几瓶啤酒，美滋滋地吃排骨。鸭爷看熋熋家连绞肉机都有，正好牛肉多了点，于是掺着穿肉串的时候剃下来的一点肥肉，给熋熋下丸子吃。

        他们忙来忙去，吃饱喝足的时候，都九点多了，于是去熋熋的卧室睡觉。鸭爷一开门，大床上摆着一个雪白雪白的，大概一米多长的毛绒兔子。兔子身上还盖着被子，脑袋底下枕着枕头，耳朵上别着小发卡。鸭爷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熋熋一边懊恼自己失策，忘记把小兔子藏起来了，一边盖着被子背过身去，声称自己不理鸭爷了。

        不过鸭爷为了弥补小兔子因为熋熋的床上多了自己而不得不离开的遗憾，亲自给小兔子找了个小毯子，让它在熋熋的床边底下安安稳稳地睡好。熋熋看到鸭爷善待他的小兔子，也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了。

        第二天，他们五点钟就不得不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把东西都收拾好。不到六点就开着车出发了。

        早上的时候都还好，稍微晚一点，同速就堵起来了。不过

        还好云山没那么远，他们中午的时候，就差不多到了。他们在露营的地方停好车，下车铺着餐布吃东西。在山里转一圈，稍微消化一下。

        十月份，正是结果的时候。山里有不少柿子树，熋熋把结的黄澄澄的柿子摘下来，洗一洗，咬一口。甜的就给鸭爷吃，不甜就扔掉，喂给山里的鸟雀。,

        山里草木茂盛，他们去爬山的时候，往往路都没有。头上是巍峨的树木，脚下是能没过膝盖的草地。熋熋给鸭爷掰了一根树枝，让他拄着把前面的草叶拨开。他们沿着山脊向前爬，熋熋说，因为山脊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旦有泥石流什么的，人都是要向山脊跑。山脊上没有草木，像一条屏障，将起起伏伏地山脉割裂开来。熋熋说，这都是人为开出来的空地，为了在发生森林大火的时候，烧也只烧一片山，不会酿成严重的大火。

        他们爬到山脊的时候，就已经在比较同的位置了。向下望去，能看到幽深的山谷，有时候，还能看到盘旋着冲向天际的老鹰。在远方，一条一条的山脊连绵不绝，抬起头，太阳仿佛就在可以用手触摸的地方。

        天很蓝很蓝，脚下的草叶，有的枯死，有的却再生。

        鸭爷拉着熋熋的手，他走的很慢，身上也没有力气，却不太觉得累。可能是兴奋大过累，每一次，他看到这些山脉的时候，都感觉到一种归属的快乐。

        好像他从这里来，在这里生活，又回到这里去。大山睁着眼睛，仿佛在看他，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孩子。

        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好像他明白了，他总有一天会回来。那些苦，那些恐惧，都化为了乌有。

        山路并不好走，有些地方，熋熋不得不拽着他的手臂，帮着鸭爷往上爬。

        可是到了有台阶的地方，鸭爷却嫌累了，怎么都不肯走了。熋熋连拉带拽，才把他弄上去。

        熋熋还带了相机。他很喜欢摄影，他去的每一个地方，他都要拍好多好多照片。可是以前那些照片里，只有景物，没有人。

        这是他的照片里，第一次出现人。

        鸭爷的脸颊，一半陷入帽沿的阴影里，一半露在灿烂的阳光下。他笑地眼睛都眯起来，睫毛盖住了眼睛。

        他的下巴尖尖的，仰起头时，风将他的头发吹起，迎向天涯。

        他们回去之后，熋熋倒没觉得怎么样，但是鸭爷觉得自己已经累残废了。他们决定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把帐篷搭起来。

        帐篷挺大的，足够两个人睡了。熋熋在里面喷了驱蚊液，把门拉好拉链，不让小虫子跑进去。

        然后他们把车子里的烧烤架拉出来，一边吃零食垫肚子，一边烤东西吃。

        鸭爷不太会弄，他只能在旁边帮把手，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熋熋在烤，他张大了嘴巴等着喂。

        他们坐在烧烤架旁边，一边吃一边烤，天不自觉地就黑了。

        他们回到帐篷里，拉上帐篷门，睡觉。

        可是鸭爷还是很兴奋很兴奋，他抱着熋熋的脖子，把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体上，乱蹭。

        “别动。”熋熋捏了一把他的腰。

        鸭爷果然不动了。他贴着熋熋，帐篷外很吵，到处都是虫子的叫声，还有青蛙一连串的呱呱声，时不时不知道哪家的狗汪汪汪叫个不停。

        可是帐篷里很静，静地鸭爷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熋熋。”鸭爷忽然说。

        “怎么了？”熋熋果然没有睡。他转身抱住鸭爷，问。

        “谢谢你。”鸭爷睁着大眼睛。帐篷里很黑，他们看不到彼此，只能听到互相说话的声音。

        “谢什么。”熋熋把鸭爷紧紧地搂在胸口的位置。

        “不，”鸭爷说，“谢谢你。我从来都没有爬过山，我甚至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过山了。一辈子，有这么一次，我就可以笑着死了。”

        “说什么呢？”熋熋说，“我还要带你去更多的地方呢，你不是想看海吗？我带你看最美的海。国内的话，我们去海南，或者我们坐着游轮，去三沙市。如果去国外，我带你看地中海，看红海，在夏威夷看太平洋。我们要去看各个名胜古迹，我们先把都市好好地看一遍，看故宫，登长城，然后我要带着你，看遍所有人类的奇迹。我们要去沙漠，国外有点乱，所以我们不如就去新疆，或者去澳大利亚，看南半球的沙漠。我们还没有去过冰原，去过热带雨林。你没有看过什么，我就带你去看什么。”

        “噗，”鸭爷笑了。他两只手捏着熋熋的脸蛋，一边向外拉，一边说，“你骗我，是不是？”

        “布尺（不是），”熋熋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说。他拉着鸭爷的手，把它们一起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攥着它们，贴向自己的胸口，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这就是吴熋的承诺，这就是吴熋的誓言。你要好好的记住，记在心里，拿着小刀子，架着吴熋，让他一点一点为你实现。”

        熋熋的胸膛是热乎乎的，说话的时候，嘴唇里吐出的呼吸也是热乎乎的。在这个冰凉的夜晚，鸭爷跟他躲在帐篷里，头靠着头，手贴着手。

        鸭爷忽然想做点什么，来回应他柔软到疼痛的心。

        他抬起头，轻轻地在熋熋的嘴唇上一吻。

        “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