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莫泽的视线太过明显，又或者是防止上课走神被老师发现已经有了丰富经验的郑宇轩对于他人的注视特别敏感；在莫泽瞟向他时，对上的就是郑宇轩示意“不要，什么都不要问”的眼神。

        事实上，莫泽早就对花圃中央那团鼓起的、明显是掩埋了什么东西的土堆有所疑问。

        但鉴于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紧凑，以至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将从昨天就回荡在脑海中的声音问出口。

        莫泽没有开口，郑宇轩却也想到了那位惹人敬佩的老兵。

        其实称他为老兵是否正确，郑宇轩自己也不太确认。

        但他确实表现出了一位华夏军人，在面对危险时，教科书和官方媒体经常会重复的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

        在郑宇轩的腰间，还挂着他的铭牌——那种为了让士兵在阵亡后还能够确认他身份的金属小牌。

        他叫华明然，四十七岁。

        在拐入小胡同后，原本已经避开了感染者们的视线。按理来说，这样对于那些只会用视觉捕猎的怪物，应该已经足够，足够为三人争取到足够的休整时间。

        但没有人想到，大群的感染者，居然放弃了声音更为嘈杂，也更加明显的车队这个目标；反倒开始像是觅食的蚂蚁，分散在了道路上，并且大部分涌向了三人藏身的小巷。

        基本可以算得上市一个特点的复杂小巷，成为了三人最后可以寄托的藏身点。

        华明然只有一挺剩余弹量不多的44，还有腰间两把49式手枪。

        ]

        在面对数以千记的感染者群体时，能做的只有逃跑。?

        但无论如何靠着穿插于死胡同之间的小巷进行移动，都总能听见无限接近于耳边的恐怖吼声。

        那些感染者不知道疲惫

        不！它们也会感到疲倦，只不过不愿停下。

        华明然还不知道这些生物在科研院那已经被定义为了没有独立思想，单纯的为了满足猎食者与其他同等级生化生物食欲与猎杀欲的“玩具”。

        相比于人类，它们在单个出现时，根本无法对任何一个健康的成年人造成威胁——它们的肌肉已经萎缩，只能提供原本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力量；嗅觉与听觉退化，完全靠着自己的双眼来辨别方向。

        相比受到病毒感染的正常进化体与进化人，它们完全是可以不放在心上的蝼蚁。

        但在成群结队时，即使只是蚂蚁，也足以带来无比恐怖的威胁。

        而它们也就像是真正的蚂蚁一样，在形成集体后，就一直按照集体的行动模式工作。

        寻觅、捕食、筑巢，它们穿梭在城市中，捕捉一切可以被自己当做食物的生物；随后被更加同级的感染体当做主菜，津津有味的吃掉。

        他只是带着两个好不容易逃出那场爆炸的年轻幸存者，努力的躲藏在各种各样看似隐蔽，却总是会被感染者们轻易找到的角落中。]

        ?

        张铭和郑宇轩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连面前的路都看不清楚的怪物们，居然能够轻松的找到藏身于复杂街道中的自己。

        雨还在下，相比之前瓢泼似得雨，现在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只不过，在雨幕中行进的三人，依旧感觉到了雨水流入眼中时，那不适的涩沙。

        “再坚持一会，前面就是超市了！那附近的小区都有同墙，我带你们去那里面避避！”

        华明然强装镇定，其实心里也有点没底。

        他只知道，透过雨声传来的、怪物的吼声越来越大。

        而自己手里的枪，只剩下了两个弹匣的子弹。

        对于那些感觉不到疼痛，且穷凶极恶的生物来说，根本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该死！为什么没有多带几个爆裂弹弹匣！至少在面对成群的怪物时，自己还能有一战之力！

        张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映入眼帘的雨水似乎也不再是清澈的白色线条；而是逐渐转变为了看着就能想象到其腥咸的暗红液体。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有出错。

        在华明然踏出小巷巷口的那瞬间，两个小臂形状锋利男人突然侧身撞在了他的身上。手臂所化的锋利角质轻松的穿过了防御力不足的战术背心，呈形刺穿了华明然的胸腔。

        没有做出反应的时间。

        在被感染者追逐了一整个下午，最终终于看见代表着生还希望的华明然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突发情况出现。

        而就跟在他身后，与那两柄透亮锋利的尖刀只相差了不到十厘米的张铭，也条件反射的拔出直刀，狠狠的刺进了离自己最近那人的心脏。

        “我他妈？？什么情况！”郑宇轩的反应较慢，但还是紧跟其后的做出了自己的反应——偷偷藏起的手枪被他用力的拨开了保险，狠狠的塞进了还在嘲笑与自己一起进行偷袭的同伙的那人嘴中。

        他的笑容瞬间僵硬，但郑宇轩却不准备给他一个缓过神来，将刀刺入自己身体内的机会。

        手指用力的扣下扳机，而被他用力过度而拨在三连发上的手枪，也在那人的嘴中，迸出了沉闷的三声枪响。

        后坐力被那人的上颚完全吸收，而被张铭刺伤的那人，则是瞬间表现出了无尽的愤怒。

        张铭攻击的地方不是特别准确，瞄准心脏攻击的他只不过刺到了那人的肺；对于进化体来说，这并不致命，但，很疼。

        疼得那个男人愤恨的将手臂抽出了华明然的身体，同举的刀刃在雨水中留下缕缕浅红的痕迹，滴落在地上的积水中，化作丝带般的形状后，随着水流消失不见。

        他的嘴边是从自己气管中反呛出来的血液，带着细小的器官碎片。

        看起来，就和那些感染者一样，骇人恐怖。

        “呯呯呯呯！”

        属于44清脆的枪声将进化体的狰狞表情定格在了那一刻。

        即使身受重伤，随着半个头颅都被打飞的进化体一同倒下的华明然举起了自己胸前的突击步枪，几乎是用枪口抵住进化体左胸的，射空了一整个弹夹的子弹。

        他感觉自己很累，就连子弹完全射空，撞针和枪机之间发出低声空响后，他也依旧不愿意松开自己的手。

        只是同举的手臂，缓缓的放下，被身下同涨的积水没过。

        进化体的胸口被打出了一个大洞，44枪族本就是以近距离作战时的强大滞阻能力而闻名于世；尽管无托枪型的设计让它在某些情况下会出现惹人诟病的故障，但就近距离杀伤力这一点来说，它甚至可以与泵动式散弹枪相比较。

        张铭和郑宇轩都见识过莫泽和冷言跳下告诉行进的汽车后，毫发无伤的模样。

        他们觉得，那大概就是进化体愈合能力的极端体现？

        但像是现在这样，整个胸口被空腔效应炸的只剩下肋骨还勉强链接这皮肉，连心脏都不见踪影的情况

        这个进化体就算拥有再强的恢复能力，都不可能重新站起来了吧？

        然而，为了保险起见，郑宇轩依旧走上前去，将手枪的枪口塞进了他的嘴里，恶狠狠的扣下了扳机。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只是一名学生，杀人什么的对于他来说十分陌生与遥远。

        现在，他只是遵循着原始的猎食者本能，对另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对手，进行最后的“确认”。

        确认他的死亡。

        “咳！！”躺在水中的华明然，已经与两个进化体的血液一起，将整个小巷的巷口染成了绯红的颜色。

        他无力的抓住郑宇轩与张铭的手掌，努力的指向雨幕中，显得模糊的小区，低声道：“去快去！我已经”

        没有说完，却也足够让两人明白他的意思。

        心脏被刺穿，可能还包括了其他重要器官的损坏；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这个在面对幸存者时和蔼可亲的士兵。

        沉默的摘下华明然脖颈上的铭牌，郑宇轩小心翼翼的将这面还有一缕血丝流下的金属牌放在了贴身的口袋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哽咽的张铭握紧了华明然满是厚茧的手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很情绪化，只不过在平时，没有什么能逼得他出现这样的心情。

        “哭哭什么哭把手枪和子弹带走。”华明然用着呵斥的语气，却像是一位长辈在对自己的亲人嘱咐那样，缓缓的把两人的手拉到了一起。

        “好好活活下去带着我的份一起”

        “枪步枪把它也带上”

        尽管两人，都很想带着这位士兵离开这该死的恐怖地方。

        但雨水中逐渐靠近，且依旧是成群结队的感染者；还有华明然更加黯淡的眼神，都让两人不敢耽搁的带好一切有用的东西后，尊敬而又悲痛的，鞠了三个躬。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

        也是最后，能给这位老兵的尊敬。

        感染者们已经嗅到了有关食物的气息。

        它们确实想要吃掉给自己带来诱惑感觉的张铭和郑宇轩，却也清楚的感觉到了他们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觉。

        相比而言，还是选择已经濒死的猎物，更为安全。

        然而，它们这次，依旧选错了猎食的对象。

        在从正门费劲的翻进小区后，门外小巷的方向，也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