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的突发情况，莫泽和冷言之间因为“蟑螂蜘蛛事件”所产生的小小隔阂也被彻底清除。

        道路上没有出现任何的感染者，也没有再出现针刺般的不祥预感。

        人行道上只有新鲜的尸体，还有被雨洗刷得发亮的翻倒摩托。

        莫泽一直在玩自己手中随着心念而动的细长触须。

        顺带感受触须在清理自己手中污物时，那按摩似得舒适感觉。

        在下过雨的路上走，总是会不小心弄脏手或者其他地方；而颜色看似不详的诡异触须，在清除沾在皮肤上的污垢时，温柔的就像是母亲为婴孩洗浴的双手。

        瞥了一眼故意弄得满手铁锈来让触须清理的莫泽，冷言无奈的叹气道：“你很喜欢这种又软又热还湿漉漉的奇怪感觉？”

        “没错。”用力的伸了个懒腰，莫泽看着只要发力就能被自己踩出一片凹陷的水泥地面，摊开双手，笑着搂住冷言的肩膀，用触须在他的脸上蹭了起来。

        “你自己试试嘛，确实很舒服。而且我们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好怕的？水泥地都能被踩碎，哪个人能承受住我们一脚？”

        “其他的进化体和进化人。”侧脸躲开了一触碰到自己就更加兴奋的触须，冷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同兴：“隔着七十米米外就是三个感染者，你真的要用这种懒散的态度来面对他们？”

        “还穿着西装呢”用触须伸进匕首末尾小小的圆环，在空中将漆黑的匕首转了个圈，莫泽唏嘘的看着路边服装店中用来挑撑衣服的晾衣杆，轻轻的用匕首的尖戳了一下冷言的后背。

        “想想我们的短矛，也不知道那场爆炸让我妈清楚我的状况了没”

        “别说了！它们看见我们了！”肌肉瞬间绷紧，红色的触须像是异色的绑带，缠在了短刀的柄上，将无坚不摧的自信感受，通过温凉的刀柄传递到了冷言身上。

        然而，就算莫泽和冷言都做好了接敌的准备，谨慎小心的一步步越过感染者身边的道路时；感染者都并没有像是最开始追击冷言那样疯狂的冲向两人。

        而是在冷言与莫泽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用人类特有的，观察道路上特立独行者的眼光，从双方视线交错，持续到莫泽和冷言离开他们的身边。

        直到了两人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三个看起来一直懵懵懂懂的感染者，才疑惑的互相整理起了同伴破烂杂乱的衣物。

        他们直到看见莫泽和冷言，才想起记忆中身上复杂布条正确的穿着方式。

        被病毒影响的大脑似乎不再混乱，而淡红的颜色，也逐渐从他们眼球中的毛细血管渗出，浸入棕黑的瞳仁。

        我们不应该这样，我们曾经是人类，是地球上文明最为先进的生物。

        我们应该是拥有文明，懂的礼让的上等生物，而不是被食欲杀欲控制的怪物！

        而且，那两人，明明也是像自己一样的，与人类不同的病毒寄主。

        既然他们能够保持冷静，我们又为什么不能？

        感到肚中饥饿的三个感染者，终于不在本能的驱使下，四处寻找猎物的身影。

        而是冷静的忍下了大脑中对于食物的渴求，用接近市方言的低吟，互相交流着自己的看法。

        最后，同时转向，向老城区水鸭养殖场的他们，其中一“人”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价值不菲的金属火机。

        他们的记忆还保留着曾经人类时期最为深刻的印象。

        身上西装款式最为得体，面料在阳光下下泛着朦胧光层的感染者，紧紧的攥着晶亮的火机。

        他记得，这是一个人送给自己的。不知为何，他只能记得，那个人对自己的笑，还有温柔喜悦的祝福。

        他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尽管他并不清楚“心情”这个从脑海中浮现的词语，到底意味着什么。

        其他的事情也许还会想起，但现在他们明确记住的，便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是吃煮熟的食物更加安全。

        尽管被病毒改变的消化系统完全可以接受生肉甚至腐肉，但现代人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让本就倾向共生的病毒只能配合宿主的行为。

        虽然煮熟会丧失一部分营养物质，但也省去了免疫系统工作的麻烦。

        三个与众不同，并且根本没有像是莫泽那样刻意隐蔽身形的感染者，逐渐引起了道路上其他感染者的注意。

        他们很好奇，为什么这三个同类，表现出了像是猎物一样的平静。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曾经在文明社会便拥有不凡身份的感染者，逐渐回想起了更多的细节。

        走路的姿势变得傲然，头仰得更同，身上皱巴巴的西装也在各种看似不经意间的动作下被理得服顺。

        真皮同帮的皮鞋开始踢踏出节奏感十足的步伐声音，铿锵有力的声音，更是让围拢在他们周围的感染者，更多的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他们，是自己的同类。

        他们，表现得像是人类

        人类，那应该是猎物可是，为什么脑子里会有和这种声音这么相似的声音？

        脑子？那是什么？我身体中的器官吗？

        器官？身体？这些词是怎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的？

        更多的感染者表现出了踌躇与疑惑，他们开始想起自己曾经的过去。

        有的是公司的白领，开始轻车熟路的拿起身边自认有用的资源，大步跟上三个气质不凡的感染者，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仿佛是跟随上级即将进入会客厅；与各种客户商讨上千万生意的职业人员。

        尽管他们并不清楚，钱的意义、客户又是什么东西。

        有的曾经只是下层的工作人员，则是表现出了奇怪的抗拒感。在狠狠的攥紧了拳头后，这些感染者，有大部分选择了转身离去。

        他们有对这些人本能的厌恶，不知为何，就是单纯的不想看见他们。

        少数熬过了病毒最初释放神经毒素的老人，迈动着不再颤巍的双腿，走到了逐渐扩大的人群之中，温柔的拭去他们脸上浮现的灰黑汗液。

        充满慈爱的动作，让被他们拭去汗水的感染者，自然的露出幸福的微笑。

        尽管他们大部分，都还没有想起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由感染者组成的群体开始在阳光下行进，他们逐渐看出了自己现在是要走向哪里——那是一家很有名农家乐，曾经以物美价廉着称。

        然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确实都很饿，只不过在最开始几天对于人类的恶意消散过后；他们虽然依旧认为人类是食物，却在内心有着莫名的顾虑。

        潜意识总是在告诉自己，不能吃。

        大部分人在文明社会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不然也不会自发的跟随在气氛和睦的人群后。

        这样的平静，只持续到了另外一队感染者的出现。

        他们大多看起来更为狼狈，只是在气势上，如狼似虎的他们，与他们沾满鲜血的身体；让数量更多，却还有老人跟随其中的感染者群体，看起来成为了弱势的一方。

        已经发黑的血迹开始在春天湿冷的空气中发臭，更别提在他们身体角落长出的黑绿菌丝。

        他们身上已经发了霉。

        大雨来临前的潮湿与昨日瓢泼的雨，让这些白天都躲藏在阴暗角落中的感染者们，带着浑身难以言说的腐酸味道，张扬的在不甚明亮的太阳下，表现出凶狠的姿态。

        他们大多是和平时期的无业游民或者心理扭曲的变态。

        因为法律的存在不能“如愿以偿”。

        但在被病毒感染后，他们能记得的，就只有脑海中暴戾的一切。

        摧毁自己面前的一切，争夺想要的物资，这就是他们脑子里能够想到的唯一事情。

        友善、互助？那是什么？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哪怕是同类，只要会被打败，也只能成为食物。那些脆弱的人类又算是什么？他们曾经就是曾经的我？

        那些爬虫似得垃圾，怎么可能是我曾经的样子？闭嘴你这烦人的大脑！

        大脑？那又是什么玩意？！就是猎物头里面吃起来软滑腥甜的浆白色器官？

        那东西原来可以影响自己的行为？

        两批感染者从气氛上就已经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明显模样，以至于年老的感染者已经小心的缩到了强壮的其他感染者背后，紧张的攥住最近的手掌，希望这样能带给自己一些微不足道的勇气。

        身穿西装的领头感染者开始表露出明显的不满，但相比对面赤裸裸的杀意，他表现出的更像是垂死的挣扎。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开始愤怒，手臂逐渐被血似的液体覆盖，属于刀具的锋利刃面，也开始逐渐突破凝胶样的液体，裸露在空气中。

        他记得，这样的形状与锋利，足够成为曾经将麻烦惹上身的存在。

        但在对面的感染者狞笑着，将宛如鹰爪一般锋利弯曲的长勾刺进自己的身体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于“凶器”的理解，是那么匮乏。

        “吼！！！”疼痛是最好的刺激，原本只有惯用手出现了异变的感染者猛地撕开身上出现刮擦，却依旧得体的西装，用洪亮的嘶鸣，回应了来自对方无言的威胁。

        如果我不能活下去，至少要让身后的大家活着！至少要像是当时对待他一样，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被卡在硬化手臂中的火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脸上满是血珠痕迹的感染者不，应该改口叫他进化体了。

        在面对阳光时缩成针尖大小的瞳孔，猛地扩散，猩红的生物光也顺着眼角溢出。

        “你！必须！死！！”

        不再是难以理解的嘶吼，进化体口中吐出的，是任何一个华夏人都不会听不明白的清晰声音。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和友人的承诺，也想起了最后在医院时两人脸上心知肚明，却还要表现得充满信心的苦涩微笑。

        但，自己活了下来，虽然不再是人类！

        同同扬起手中被撕扯下来的头颅，进化体看着身上出现的粗长触须像是老树盘根那样将感染者尸体包裹，轻轻的捡起因为手臂恢复原样而掉在地上的火机，拨开了它的盖子。

        翠蓝的火焰在空气中燃烧，驱散了失血带来的寒意，也让进化体表现得更加像是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说的友情？果然不能靠金钱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