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泽并没有像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受伤,除去后背与肩膀因为落地翻滚而出现的细小擦伤,莫泽没有感觉到任何更加剧烈的疼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刚才突然间选择跳下,也根本不清楚冷言听见了自己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只知道,刚才自己的脑海里,满是另外一个语气的喊叫:
“跳下去!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跳下去啊!你这个废物!!”
“你为什么要胆怯!有什么好怕的!”
莫泽其实很想反驳脑海里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刚才的车已经开到了时速一百二十多公里,难道从车窗外晃过的虚影还有身体感受到的强大惯性还不足以证明仪表盘上的数字并非虚幻?
然而,在离开干燥的车厢,与雨水一起滚落在地的时候,莫泽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多出了一些奇怪的附加物。
双腿与肩上出现的红色粘液,看起来颜色比血液更深,也没有让身体有失血时应该有的寒冷。
半是本能半是刻意的靠翻滚卸去了力道,莫泽心有余辜的回头看了一眼中心凹陷、四周布满龟裂,仿佛被同空落下的重物砸击的水泥地面,有些不敢不敢置信的瞥向自己仅有擦伤的肩头。
自己的骨头居然要比水泥地还硬了?
这样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不远处那疯狂的怪物,让莫泽猛地甩去脸上的雨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弓身冲向近在咫尺的煤气充气站。
修长双腿上的肌肉不断的收缩扩张,带来的强劲力量,在莫泽几乎前倾至地面的跑步姿势上得到了体现。
脚尖在地面上轻点之后直接跃起,最开始只带起的清澈雨水,到了后来,逐渐变为与细石沙土混合的浑浊泥浆。
身边景物的快速后撤让莫泽对自己的速度有些惊喜,但在半个身子都即将被怪物抓住的时候,这点“小小”的不同,没有得到莫泽该有的重视。
扬起的骨白利爪猛地挥过莫泽刚刚站立的地方,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被一支锋利的箭矢戳穿了关节。
与怪物相隔不到四米的距离,让他在喘息的同时,成功利用刚刚才出现的动态视觉,把救命的弓弩射进了怪物爪与前肢的连接关节。
在它哀嚎、并且表现出出离愤怒的瞬间,莫泽险之又险的侧身挤过被金属门挡住一半的门框,进入了昏暗的店内。
“呼!”用力扣紧了金属门的插销与门锁,莫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听着屋外的雷雨声,无奈的咂了咂满是雨水的双唇。
原来在这种天气的时候,自己应该是和冷言躺在床上,看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书、在困倦之后蜷缩进还醒着的那人怀里,进入梦乡。
或者是瑟缩在被窝的角落,孤身一人大声朗读考试必要的英语句式与文言文,驱散房间中的落寂气息。
现在却要一个人拿着火机和布条,准备引爆整整一个屋子的煤气
打量了一圈屋里的环境,莫泽这才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除了自己进来的门以外,这个类似于煤气换装点的地方只有两扇装了防盗网窗的窗户。
门口的怪物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关节被插入一支钢箭的它,非但没有得到自己的目标,反倒受了令它无比难受的伤。
它愚笨的大脑早就忘记了曾经接受的指令,只知道要把这间小小房屋中的人类抓出,狠狠的撕成碎片!
屋里的窗户被莫泽打开,地上满是倾倒的煤气罐瓶——它们的气阀已经被完全打开,刺鼻的气味让莫泽有些头晕的靠在了雨水四溅的窗边。
足以把自己连带这个房屋炸成碎片的煤气已经充满了房间,如果不是因为大雨与狂风带来了清凉的空气,恐怕等不到引爆煤气,莫泽就已经因为煤气中毒晕倒在房间里。
晃了晃头,莫泽看着防盗网上锈迹斑斑的锁,猛地将手里的匕首劈向那不知用了多久的小锁。
应声而落的锁,让莫泽欣慰的把头探出了防盗窗上的小门,大口的呼吸混合着雨水与泥土芬芳的空气。
身后的金属门已经被猎食者撞出了一个小缝,两根锋利的白色爪刃不停的尝试撕开坚固的门板,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固定大门的螺丝勾出了墙壁的凹槽。
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莫泽猛地提起在小店厨房找到的花生油,倒在了自己脱下的外衣上。
一月的雨很冷,特别是在浑身湿透的情况下,莫泽的双手已经显得苍白。
看着手里的打火机,莫泽其实已经有些不清醒的想要现在立刻点起一团火焰,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
但莫泽也清楚——如果现在就这样做了,那以后自己也没有能够感到寒冷的机会了。
夹棉的外套已经沾满了油水,莫泽拖着被自己割成一条昂长布条的外套,翻进了瓢泼的雨幕中。
点火用的打火机被很好的保护在身下,在拖出四米的距离后,莫泽躲在另一栋小屋的拐角,紧张的看着头顶滴落的雨水,点燃了油乎乎的外套。
好在雨水并没有浇灭因为花生油与棉絮一起燃起的澄黄火焰,带着滋滋啦啦的清脆声响,一条火线顺着布条涌向了满是煤气的小屋。
莫泽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成功,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拖慢那只怪物的速度,让冷言还有张铭他们能够安全离开。
至于自己,莫泽觉得凭借着已经练得小有所成的匕首刀法,还有身上的弓弩,应该也能一个人从老城区走到医院吧?
这种天真的想法,让莫泽毅然跳下了快速行进的轿车;也让他到现在都搞不懂,自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怪物还在不停的撞击摇摇欲坠的铁门,但除了雨和怪物的吼叫以外,莫泽却没有听见最想听见的爆炸声音。
稍稍的探出头,抹去脸上湿漉雨水的莫泽失望的看着在接近煤气站窗口下,因为一滩积水而熄灭的布条。
距离满是煤气的房间那么近的距离,莫泽自问是没有那个胆子走到那么近的地方,再一次点燃布条。
而且,那只怪物的智商似乎比想象中的要低很多。至少它现在还一直纠结于那扇门。
偷偷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离开。反正自己对老城区的路也挺熟的,绕开一只怪物,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在莫泽打好了如意算盘,准备直接离开时,身后的房间突然传出一声金属落地的巨响。
随着那只怪物兴奋的吼叫,房间里放置的煤气罐被粗暴的撞飞;而在煤气与空气浓度已经极其危险的房屋中,被怪物撞飞的煤气罐在落地的瞬间,擦出了数朵耀眼的火花。
炙热的气流猛地冲破大雨的阻拦,打在莫泽的后背。
尽管莫泽的身体已经在感染的作用下,变得与原来不同;却也不能挨过如此恐怖的冲击。
几乎是在弹指间就已经踉跄着扑到了地上,冰冷肮脏的软泥与头顶滑落的淡红液体,让莫泽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轰!”让莫泽感到耳朵里仿佛千针
戳刺的恐怖声音,裹挟了细碎的混凝土与锋利的金属碎片,在呜呜的恐怖风声中,涌向四周。
冲天而起的火焰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因为更大的雨势,被狠狠的压下,只能憋屈的将原本庞大的能量,释放在小屋中的怪物身上。
怪物的哀鸣很快的消散,但数十瓶煤气在狭小空间中引发的爆炸声音,却足以让远在国道上的家属小队,还有市的所有幸存者听见。
更别提那比过年烟花还要耀眼的橘红光芒。
莫泽很想躲,但爆炸的冲击波也把莫泽包裹进了那阵恐怖的力量之中。
他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身体,像是襁褓中的婴儿,听天由命的随着冲击波的力量在地面与半空中来回翻滚。
背上、肩膀、掌心、腰间
刮擦、外翻、穿刺、淤肿
几乎任何一种都可以让最坚强的人流泪的恐怖疼痛,此时有至少四种作用在莫泽的身上。
无助的发出一声嘤咛,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腕,模糊的视野里,被咬住的手腕上渗出点点血珠,却成功的转移了身上那些因为横飞杂物而出现的痛苦。
这样也好过被那只怪物吃掉吧!
感受着脸上不知是不是泪水的冰冷液珠,莫泽费劲的抓住不知何处的绿化带边缘,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时,却再次感到身体由内而外的冰寒感觉;眼皮,也随之沉重起来。
不!我不能睡!也不能死在这里!我一定能!能活到最后!
你可以的~睡吧~你会活下去的相信我我就是你我不会害你
将死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失去活下去的信心,昏昏沉沉的睡去,但莫名的;在听见了那个无比耳熟、仿佛就是自己声音的呢喃后,莫泽放弃似得阖上了自己的双眼。
太疼了如果能这样躲避的话,可能也不错
身体随之自然的滚到了路边的凹陷,很快的被足以漫过成年人小腿的积水淹没,却又被一只藕色的手臂捞起,轻柔的放在了同出路面的绿化带上。
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藏蓝色卫衣的进化体看了一眼自己裸露在外,没有一丝伤痕的手臂,又和身上处处都是血口的莫泽比了一会,疑惑的皱起了眉。
进化体微微偏头思考的可爱动作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便紧张的看向被大雨和爆炸惹得一团混乱的路口,一个跳跃,便置身于路边的小楼之上。
垂眼看着那身背气枪的少年,把莫泽抱起,冲进路边的诊所。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人,应该是叫做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