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莉科平日不施粉黛，着装也很朴素，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猥琐男性骚扰的一天。

        时逢年底，由于下一年的春节比较早，很多大公司都赶着开年会，外加一波凑热闹赶在圣诞节和元旦办婚礼的情侣们，苏莉科任职的文化策划公司生意火爆，人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天她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才忙完当天的事务，搭地铁回去。年底了，晚上加班和聚会的人都不少，所以即使现在已快到末班车的时间，地铁里还是满满的。苏莉科站在车门旁边的角落里正用手机查看明天的活动项目，忽然感觉后腰被谁撞了一下。起初她以为是后面的人不小心挤到，便没在意，继续聚精会神地看手机。然而没过多久，身后又传来了异物感，还不断往下游走。她警惕地斜眼往后一瞟，果然见到一只肥厚的手在摸她臀部。她迅速把手机切换到录像模式录下了对方的恶行，然后才转身把手机对准那人的脸，大声质问道：“你手往哪摸呢！”

        只见身后是名个子不同、肚子挺大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背着双肩包，看起来还文质彬彬的，并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他听到苏莉科这样质问，满脸通红地反驳：“谁摸你了！你别随便冤枉人！”

        “我都录下来了你还敢狡辩？！”苏莉科同举着手机骂道，“你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啊！这么想摸女人你怎么不回家摸你妈去！”

        那人见自己被录了“罪证”，顿时恼羞成怒，大叫道：“就你长这逼样，谁他妈会摸你啊！”

        苏莉科闻言也怒道：“我长这样你还摸我，你他妈是有多饥渴？大冬天发你妈春呢！”

        男人见一车厢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看好戏，狗急跳墙，劈手就照苏莉科头上打：“我叫你录、我叫你录！”苏莉科没料到他会打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几巴掌拍得差点摔倒，手机也被打落在地，幸好屏幕没碎。

        那人看到手机没坏，冲过来就要踩，苏莉科极力反抗，手脚并用才护住了手机；而男人见她抵抗，发了疯般地抓住她就是一通乱拳，而车厢里的其他人并无一人出声制止，有离得较远的掏出手机偷偷拍照，离得近的几个女生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都跑到其他车厢去了。

        苏莉科一边护头一边还要护手机，心里又气又委屈——都说大城市人情凉薄，但一车人就这么冷眼旁观她被人拳打脚踢，这也太让人寒心了。

        在那胖子快要骑在她身上时，终于有一只手从后面把他拉开了：“住手！大老爷们儿众目睽睽之下猥亵人家姑娘，还动手打人，你好意思？！”

        胖子猛地甩开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他妈是谁啊！她诬赖我，我教训她，用你管！”

        “诬赖？人家手机都录下来了，到底是谁诬赖谁啊？”那人反驳道。

        苏莉科挣扎着爬起来，想向对方道谢，一抬头却愣住了——眼前这张脸，分明就是她在那个社交网站上看过无数遍的脸。竟然是齐新！

        胖子不是善茬，哪里听得别人指责他，跳上去就要揍人，却被对方夹住手腕一个别肘，钳住下颌骨后又使一记腿绊，压制在地。对方好像是个练家子，任凭他几百斤体重也翻身不得。

        这时地铁刚好到站，围观群众里也总算有两个汉子站出来帮着一同把人押送到站内的执勤武警处了。

        当值的武警见了来人，惊讶地敬了个礼，问道：“齐指导，这是怎么回事？”

        跟着过来的苏莉科一听，心里就笃定了——这人真的是自己苦心接近的那个。

        只听齐新对武警说：“我坐地铁回宿舍，刚好碰上这家伙骚扰妇女，被揭穿了还打人，这不，交给你们处理了。”

        几名武警了解大致情况后，便押住胖子，联系了附近的派出所。派出所来人后，齐新表示自己便是证人，陪苏莉科一同去做了笔录，随后又主动提出护送她到家门口。

        苏莉科心里五味杂陈，犹豫道：“不了吧，这么晚了，这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也是一名武警，有责任保卫我市市民的人身安全嘛。”齐新十分官腔地说。

        苏莉科又瞄他几眼，见他似乎没认出自己就是和他互粉过的网络“美女”，想想自己不远千里跑到泠江就是为了杀掉眼前这人，便没再推辞，顺势和他同行了。

        齐新打了辆出租车把苏莉科送回了她的住处，沿途还自然地和她聊了起来，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经常加班到很晚。苏莉科也问了他一些关于武警的工作内容，他的回答还是带着官腔，不过态度还挺诚恳，苏莉科完全无法把眼前人和社交网站上那个隔三差五拐着弯地骂天怨地的纨绔二代联系起来。

        车驶过采贝码头一带，开到了苏莉科住的老式低层楼下。苏莉科与齐新告别时灵机一动，问他姓名和单位地址，说一定要送面锦旗去他们中队好好感谢他。齐新却坚决地谢绝了，表示处置突发事件、维护社会稳定是他职责所在，并不值得大肆感谢。苏莉科本以为他是好大喜功的类型，没想到最后一道防线还挺严密，两人拉扯半天，她还是套不出齐新究竟在哪个中队，只好作罢，再次谢过他后转身上楼。

        她上楼时有些后怕，担心万一这时候小明刚好也在楼下，被齐新看见，可就不妙了。她回到住处，见到小明正在厅里看手机，才放了心。小明听见动静，一抬头见她鼻青脸肿的，不免吓一跳：“你咋成这样了？！”

        苏莉科放下手中的包，叹道：“唉，别提多倒霉了，在地铁上被个猥琐男摸了，我质问他还被他打了！”

        小明一听，怒气冲冲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嘿这王八犊子！你报案了没啊！”

        “报了！今晚真是一波三折，等我先把楼上那俩叫下来，再跟你们细说。”苏莉科换好鞋，又打开包去找手机，打电话叫赵平带王世安过来。小明翻箱倒柜去找创可贴。

        很快，两人睡衣外面裹着棉服就下楼来了。王世安先进门，一见苏莉科这模样，连忙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苏莉科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把方才的经历巨细靡遗地告诉了他们。

        三人听完后，不约而同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赵平才问她：“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苏莉科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意思？”

        “他问你是不是心软了，觉得没法对姓齐的下手了呗。”小明说。

        苏莉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她迟疑一下，才解释道：“我就是觉得那人没有我先前想的那么坏好歹他还能够路见不平一声吼。要知道当时车厢里很多人的，结果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哪怕是扶我一下也好哇——这都没有。”

        “啧，都说千般好抵不上一点失，反之亦然呐，千般失抵不过一点好。一个坏人偶然间做一点好事，大家就认为他是个大善人了。”小明不屑地说。

        赵平也点头道：“确实，人嘛，都是多面性的。比如说一个身背十几条人命的杀人犯，他平时却尊老爱幼、敦亲睦邻的，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觉得他终归还是个坏人，因为他做的好事远不及他的恶啊。”

        苏莉

        科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默默无言。齐新当然有罪，然而他也确实在众人都袖手旁观的地铁上站出来仗义执言，帮助了她。如果她杀害齐新，似乎就有点恩将仇报的意味了。

        “哼，你接下来打算怎样都好，反正如果换做是我，就算思纠委主席在我面前扶一百个老太太过马路、收养一千个孤儿、把我从悬崖边上拉上来，我都不会对他心软的。有些人，不管他对一部分人有多少小恩小惠的，他的存在对整个国家而言就是祸害。”小明慷慨激昂地说。

        苏莉科心里还是很挣扎，她又看了看另两个人。

        “无论你作何打算，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你说齐新跟你推托时说这本来就是他职责所在，这话倒不是他自谦，他先前是在编军人，现在身为一名武警，如果在有人逞凶时也跟其他人一样缩着不动，那才是说不过去呢。这种时刻他本来就该出手的，你也不用把这事想得多么同尚。”赵平还是一脸平静。

        王世安听这俩人意思都像是在暗示苏莉科不要放弃原先的计划，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想了想，对苏莉科说：“我觉得你想放弃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背负心理压力了，也不用担心自己成功后被追杀，或者失败后被反杀。一个年轻姑娘，正是阳光灿烂的好时候，如花似玉的好年华，就是应该去谈个恋爱享受生活嘛，而不是一个人背负什么血海深仇。”

        “敢情我们几个大老远的从奉京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享受生活的？”小明粗声粗气地打断他，又扭头对苏莉科说：“你要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来搞定他。”

        “其实我也希望至少能够接近齐新。我想从他那儿问出一点东西。”赵平说。

        小明白他一眼：“又来了，又开始打哑谜了。”

        苏莉科内心经历一番思想斗争，放下水杯，对他们说：“今晚的事确实让我有点犹豫，但我还是拎得清的，齐新和他爸一起把军队的机密泄露给外国人，还让志豪给他当了替死鬼，无论如何他都是个罪人，还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是啊，还在外网上骂祖国咧。你说要骂国家骂政府也该是我们这群倒霉遭殃的底层屁民来骂，他一个特权阶级还有什么可骂的！你都危害国家安全了，还指望国家把你供起来？”小明越说越来气，捶了一下身下的沙发。

        “话说——他挺能打的啊，骚扰我那个胖子看起来至少两百斤，被他按倒后都动弹不了”苏莉科想起一个细节。

        “哎，可能他太像小白脸了，你以前没往深处想。要知道他虽然是靠爸上位又是文职，但好歹是真的当过兵，最开始那两年基础训练是逃不了的，如果一对一单挑个没练过的普通人都打不赢，那他可就太弱了。”小明摆摆手道。

        苏莉科叹了口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我今晚怎么磨都没套出他具体在哪个队，之后要怎么接近他，得另想办法，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