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最后一面，倒是又相见了。

        是虎妖主动寻来的。

        “如果你想救的话，就救它吧。”再见面时，虎妖站在他门口，这样说：“不想的话，就吃掉也可以。”说的话带些残忍，看着不甚在意。

        手里捧着的是一只受伤的小鸭子。

        “你想我救它？”

        “不，这对我不是件重要的事情。”

        接了过来，那边虎妖走得利索，这边接手小鸭子的，忍受着这崽子的嘎嘎嘎音效攻击，枕头捂住耳朵绝望地在床上翻滚。爷讨厌幼崽！爷讨厌一切不能交流的幼崽！

        不，不太对。

        这只虎妖撒谎了。

        话说再狠，其实也不过就是托孤。

        这鸭子的伤有过处理，也明显被人养过一段时间。这么烦人的鸭子都能容忍，堪称英雄。那么，对一只鸭子都能如此的人，会是因单纯弑杀就杀了人类幼崽吗？

        骗子。

        果然人还是不能偷懒，刨出小刑警的记忆，兢兢业业地继续往后翻，倒是翻见了自己想要的。

        也在记忆里见着小刑警在厕所偷偷翻出小朋友的视频来看。

        视频里的小朋友跌跌撞撞的跑，栽进妈妈怀里，笑得一脸开心，录像的人应该是爸爸，笑声明显，屏幕都有些抖。记忆视角忽就被手遮住，眼泪、压抑的哭泣声，不含表演成分的同情与悲悯。

        不小心窥见了宋笃的另一面。

        妖的生命很长，猫小爷见过许多人的生和死。他见过亲人的死，见过朋友的死，见过自己的死。猫小爷不喜欢哭，也不喜欢看到别人哭。

        叹一声。关了记忆。

        人类的流程走得慢得很，在知晓了答案的情况也是。

        杀死小朋友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投保，设计杀子。不过谋财而已。

        “我看见那个人类幼崽时，他濒死，喘也喘不上来，看着痛得很。那个男人在杀人时是从容的，被杀掉时却跪地求饶，不见当初冷静。我想替那个小朋友问句为什么，但他答不出来，所以我杀了他。”

        不是什么肇事逃逸，也不是什么意外，是谋杀。罪犯在第一次撞倒碾压受害人后，又倒车进行了二次碾压，被称作父亲的人坐在驾驶座上，操着方向盘压过去，再冷静地倒车。碾过尸体，车颠簸，人心稳。

        也在警局痛哭流涕，怀揣这秘密和真相同家人一起咒骂凶手。

        古时人们讲举头三尺有神明，现代人不信鬼神。说实话这人心思周密，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只是他料不到会有妖看见，做了标记，花了心思，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有人说他的死是报应。

        嗯哼，心脏病突发而死什么的，大概是半夜“不小心”遇见虎了吧。

        杀人犯已死，也不存在追究刑事责任什么的了。

        所谓杀人诛心，那母亲在失去孩子后失去丈夫，最后再得知真相。

        人瘦的脱了相，眼神无光，已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带股死气。

        知情者多同情她的际遇。

        可，她是完全不知情吗？

        听闻警察调查父亲的遗物时发现，其在报案的第二天下了豪车订单。有趣的点是，在他死后，又是谁发现予以退订的呢。

        不知情，纯粹无辜，真切痛苦。

        她还有另一个孩子，她还有接下来的生活。死的人已死，至于真相，对她来说可能没那么重要吧？猫小爷并不知道答案。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应细想。

        －－－－－－

        倒是这只虎妖，是没说谎，却故意叫人误解。

        托个鬼的孤啊，替天行道能叫杀吗？妖怪又不讲究什么杀了杀人犯也叫故意杀人，祈神通灵会不会啊，行得正坐得端，身上缠点血气算个啥，还是实力的象征嘞，怎么还准备后事了。

        抓了这人回来，耳提面令，做了一番科普。

        虎妖由倔强到领悟再到理亏。变了原型蹲在那里，好大一只缩在墙角，被训得蔫蔫儿的，不敢反驳。

        也作为鸭子家属拎包入住。

        说着不在意，猫小爷起夜却不小心看着守着鸭子的虎妖。嗯哼，不用解释，我都懂。就当你真的是“闲来无事”好了，我相信你的鬼话，小爷一脸真诚。

        不是什么大伤，小鸭子好得也快。明显是将虎妖当了爸爸，跟在他屁股后左歪右歪地跑着，也会躺在虎妖身上，陷在毛里，嘎嘎嘎个不停。

        奶爸虎妖一脸生无可恋。

        鸭崽，你挣开眼看看这只老虎吧，那嘴，那牙，一口能吃三个你。你来自野兽的直觉呢？食物链是说着玩的嘛！你咋还敢用嘴揪他毛，你是真的牛。

        别的姑且不谈，这虎妖的毛看着是真的不错，小爷也变了原型，从沙发背上一跃跳进虎妖毛里，全身陷进去，嘤，幸福！

        鸭子是真的吵，还臭，训练不来到规定地点便便。

        酷哥任劳任怨，这久还没见他发过脾气。

        “你听得懂它意思吗？”带些好奇，猫小爷问。

        “你听得懂我咆啸吗？”

        明白了。那大概就也是单纯的吵闹吧。

        可怜，活该。

        也在一家三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时随口问一句：“你真的杀了你的母兽吗？”

        “没，是打了一架。”渐渐熟了，虎仔理不直气也壮，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猫咪一跃而起，恶狠狠咬上他的脖颈，只吃到一嘴毛。

        你这妖怪嘴里没一句实话！

        见他这样，这可恶的老虎却是不厚道地笑了。伸爪子盖住他，一记泰山压顶。

        “其实我后来去见过他们。她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家人间彼此在意。她意外发现了我，明知不敌，有逃开的机会却折返回来，挡在自己孩子面前，愿以命换命。”虎妖顿一下：“称得上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大概，我本就是意外和多余，刨除掉我，她却是一个好母亲。”这妖怪说，脸上还带着笑。

        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

        这人不愿苛责其他，却不免苛责到了自己，而猫小爷对此并不认同。

        不是所有人的出生都是被期待的，但，“那不是你的错。”猫小爷说，难得正经了些：“你很好，我很开心能遇见你。”不只我，那个小朋友、那只小鸭子、以及你在过往生命中遇到的其他，都会是因为遇见你而感到开心的。

        猫小爷说：“谢谢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也谢谢你努力活了下来。”

        管他人怎样嘞，你法术同长得帅，自去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是，管他作甚。把在意投给自己便是。

        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