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7-24 12:05:04 字数：5713

        夜里十点整，熄灯号吹响后，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由于中越正处在战时中，后方所有的部队都进入战备时期。原本就严肃紧张的军营，在黑夜的笼罩下又增加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肖晨睡不着觉，她在操场上来回走着心里很不平静，她放不下在前方打仗的恋人和兄弟。她很想知道，这个时候他俩是否安全？他们是否还饿着肚子？他们困吗？累吗？不会受伤吧？如果，自己能在他俩的身边，能照顾他们，或跟他们一起打仗，该有多好。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看，她就知道是步兵来了。

        阿妹，真谢谢你，能为战士们唱那么多好听的歌。你唱得真好，还那么有感情，把战士们的眼泪都唱出来了。步兵在肖晨面前停下说：这大山里全是小伙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训练，营里每半个月送一次给养，来的也都是小伙子。都是年轻人，他们的心理需要有女性的声音来抚摸，能用歌声给他们安抚一下是再好不过的。

        能有机会为战士们唱歌我特别高兴，我觉得是在为海军和黎军唱歌，那首《一条小路》我真的是在为他俩唱的，我觉得他俩就坐在那些战士中看着我。

        我替我的两个兄弟谢谢你，替我的战士谢谢你。步兵有些感动。

        为什么要谢谢我呢，他们也都是我的兄弟，我爱他们。肖晨很真挚她仰起头说：山里的夜晚真舒服，可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不会影响到连队的管理条例吧？

        不会，只要咱们不开灯不抽烟，没有光亮就行。我陪陪你，这些日子我有些失眠，大概是大军和海军的事闹的。海军是我家最小的，我老娘特惯他，我当哥哥的也尽量照顾他，所以他从小就娇气，胆子小没主见，遇到点事就慌，依赖思想太重。同样都是家中最小的大军很多地方都比他强。现在想起来，当初同意他俩在一起当兵是对的。步兵的心思都在那两个兄弟身上，一开口就说上了他们俩。

        哥，你说他俩现在能干什么？是在国内边境休息呢？还是在越南境内处处小心谨慎，东躲西藏？吃饭了吗？身体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吧？她没有敢说“受伤”两个字。你别让我这么紧张好吗？我希望他俩现在正闲得无聊，互相开玩笑让连长臭骂一顿，或者，再罚他们做一千个俯卧撑。要不然就是天气太热，俩人在河里游泳，一群战士和他俩打水仗。黎军不会游泳，海军会吗？谁说大军不会游泳？游泳、滑冰，他俩棒着呢。没当兵以前，一到夏天，大军和海军还有我们院的孩子，就差住在八一湖里了。

        黎军告诉我说他是只旱鸭子，还说；如果他掉在水里，让我千万别去救他，说人临死前会失去理智，抓住什么都不松手，他也同样，会把我拖住淹死的。他那是跟你讲水里救人的知识，他和海军一下水就是两千米。这个坏家伙，我下午做梦还担心他和海军不会游泳呢。当侦察兵不会游泳哪行呢。好了，咱们都轻松点吧，别老说他俩了，都半年多了，我的心一直都没有踏实下来。咱们换个话题吧。

        对，不说他们了，咱们换个轻松的话题，肖晨希望步兵能够完全放松，提议一起背那首《献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英雄》的诗。步兵说那是一首过激的诗，是以极左的思想来预言世界形势的发展，我不想用那首诗来借喻大军和海军。一想到黎军他俩目前的处境，肖晨的心不由地提起来，气氛又有些凝重。

        深山的夏夜，长风浩荡清凉如水。抬头仰望夜空，皓月皎洁繁星璀璨。月光下延绵起伏的山峰黑坳坳的，像战士们健壮挺拔的身姿，它们肩并肩手挽手无声地屹立在营房的四周。在这万籁静寂的夜晚，清风拂拂，听得见虫儿们的呢呢喃喃，看得见花草树木在摇头晃脑快乐地呼吸舒展。环绕在菜地那玉带般的溪水，低声哼吟着醉人的小夜曲，穿过夜色从容流淌。在这片宽阔的山坳里，月光就像倾泻下来的水银，把周围的景物照得明亮中又有些迷蒙。

        肖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说：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说我撒酒疯的话，我特别不高兴。因为，我不愿意在人家眼里像个女酒鬼，特别是在这些军人面前。当时，我对你的态度有些过分，你别在意。

        不至于，女的就爱撒娇、耍浑、不讲理，都是很正常的，何况你还是我妹呢。我根本就没当回事。步兵说这话时大概想起了自己的老婆，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本来就是你错在先的，现在又成了女的都爱混不讲理。好像男的都特讲理似的，就冲你说这话，你就不讲理。肖晨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步兵说。

        好，好好，我不讲理，我不跟你辩论，我也辨不过你。步兵马上笑着摆摆手，表示承认自己不占理。

        好了，看在你认错的态度还算端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现在我来为你唱首歌，是一种突然间的感动，有感而发做的。肖晨清了清嗓子，稍微停顿了一下。

        美好的夜晚，轻风吹，万物已沉睡。明媚的月光，照耀着我们，周围是多么的美。静静的群山，夜幕围，鸟儿已回归。清清的溪水，闪烁着银光，山川令我们陶醉……

        歌声的旋律像轻轻的耳语，温柔、悠扬还带着缥缈，像远处那条银光闪闪的溪水，在这夏夜广阔的山坳里缓缓地流向梦中，又像苍穹下的月光，淅淅沥沥地洒在军营的周围。与这静谧的星空，远处已变成银白色的菜地，还有脚下这条战士们踩踏出的坚实的小路似乎是天然浑成。步兵的双眼跳跃着惊喜的目光。

        罗连长在远处用手电筒朝他们这里晃了一下走过来说：连长，还没睡呢？和咱妹妹聊什么呢？不等步兵回答就接着对肖晨说，你刚才唱的歌真好听。这是我妹妹自己作词作曲的，她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孩子。只是有些可惜，没有地方发挥。步兵对罗连长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欣赏和一丝惋惜。

        肖晨莞尔一笑，我哥就会替我吹，随便哼个小曲子算什么多才多艺呀。罗连长，你怎么也没睡？

        今天夜里该我查岗，听见这边有声音，知道是你们就过来了。

        怎么样，罗连长，在这儿的感觉不错吧？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多好。步兵对罗连长说。

        有利有弊，我去年探亲假就没有休，今年又够呛。罗连长说。

        紧张有压力不是坏事，一连之长要带领百十号人往前走没有压力不可能。我刚到这当排长的时候，这完全是一座荒山，没有电，没有一间象样的房子，不但有狼还有野猪。那时我的压力更大，我知道我提干争议挺大，所以，我卯足了劲要让那些反对我提干的人心服口服，为了搞好连队建设，我三年没有休过一天探亲假。说心里话我对这里的感情太深了，我真愿意在这里当一辈子连长。可是没办法，咱们只能服从命令。现在，我在机关里处处察言观色，事事谨小慎微，整个一个契柯夫笔下的小公务员。那儿，是个人都比我级别高，既要坚持原则又不能得罪人，见到个人就得恭恭敬敬地陪上笑脸，有时候一天下来脸上的肌肉都挤成一坨收不回来了。

        哟，连长，你形容得太邪乎了吧？罗连长笑了。也是，都说连长，连长半个皇上，你在这儿的时候多神气，圆脸一抹成长脸，谁都不管不顾，我比不上你，底气没你足哇！

        我那是把自己这一百多斤搁在这了。军队就是这样；强者为王，王者为尊。敢打、敢比、敢拼是立足之本，训练是基础。我看你们的训练大纲有的地方还要加强，军费开支在压缩，但是训练科目一样也不能少，有些训练器材可以自己动手做，也可以找地方单位协助，开动脑筋，多想办法。全军的大比武快开始了，要抓紧时间搞训练，特别是三班的张志强，四班的赵国栋和八班的吴跃，要多给他们些压力，咱们这个连一定要多出几个尖子兵。离开北京之前我希望你们给我一份详细的训练方案，详细到每一个班、每一个人。

        多谢老连长对我们的指导。

        哥，如果你不走该多好哇。你要是在这里，我就能经常到这儿来玩了，我也喜欢这儿。

        罗连长忙表示他在这里，她也可以经常到这儿来，什么时候来他都欢迎。还可以开跨子去接她。步兵说他过了十一就要去学习，以后肖晨要是想来玩儿，就让罗连长代劳了。步兵顺着罗连长的话音儿抓到了差。罗连长很爽快地答道没问题，连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保证出色完成任务。听见没有，阿妹，对他你就别客气，只要用得着，就尽管找他，他要敢慢待你，我回来收拾他。步兵对肖晨说。

        星期日的下午，肖晨回到家里，温保国正在忙里忙外地做饭，由于天气的炎热，温保国从厨房里出来是四脖子汗流的，他端着一盘红烧茄子见到肖晨回家眼睛一亮，说你快先洗把脸，擦擦汗，这就吃饭了。照理说，他们应该明天才回来，这提前一天回到这里，肖晨的父母非常高兴。饭桌上，肖晨的母亲有点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一个劲地往温保国的碗里夹菜，嘴里不停地说，我这个大儿子今天辛苦了，这么热的天气，回来都没有休息一下，还做这么多的菜，太辛苦，多吃点。

        温保国现在更会来事了，特别是在他的岳父岳母面前，他表现的体贴周到，细致入微。妈，天气热，出汗多，消耗体力大您要多吃点。爸，这个红烧茄子没放盐只搁了一点酱油，西红柿炒鸡蛋也是甜的，您尽管放心吃。”他转过脸对弟弟说：肖亮，小伙子多吃肉，这红烧肉是特意给你做的。然后夹出两块瘦肉，放在肖晨的碗里：瘦肉是补血的，你尽量多吃点。看这个饭桌上他可是忙人，他现在不但比刚结婚时爱说话，而且还很会说话。

        一个人，特别是女人，很难把自己的灵与肉分开。肖晨的痛苦正是如此。她心里时时都在想念牵挂着黎军，但一进家门就要面对温保国那张忠厚的脸。她有些可怜他，实在不忍心伤害他，可是，一想起男女在床上的那些事，就不得不想尽各种方法回避，这些方法里难免要有伤害的行为。

        温保国小心谨慎，处处讨好着肖晨，就像仆人对待他主人那样，只要肖晨一个眼神，他就会立刻把风扇转向一边，稍微一低头，他就会立刻弯下腰帮她找另一只拖鞋，并且替她穿在脚上。他真是煞费苦心

        为了晚上不跟他干那事，肖晨首先发话：保国，我可告诉你，以后我再也不去你家了，你也别跟我提回你家的事，我看见你妹就讨厌她，整个一个没有教养的小胡同串子。

        保国不愠不火地说：哎，你就别生气了，不就那点事吗？我回家也说她了，我替她向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用不着你来道歉，就她那么没家教，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她那个小胡同的大杂院。满嘴的粪味儿，一身的土气，顶着一个没毛儿的脑袋成天没事找事的搬弄是非。肖晨故意表示出她对小姑子的轻蔑，把她贬的一文不值。

        你别这么说她，我妹在家里是最小的，没心眼儿，你是当嫂子的，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温保国尽量温和地为他妹妹辩护。

        她是没有好心眼儿，你以后别跟我提什么嫂子不嫂子的，我不是她嫂子，跟她没关系。没家教的东西！

        你看你，怎么越说越不象话呢？你跟她没关系，那我是你什么人？你一口一个没家教，这不是明指着骂我们家吗？保国明显有点不高兴了。

        你是我什么人，你不知道是怎么着？还来问我。她从小没教育好，就是没家教。有家教的孩子能这么对他嫂子说话吗？肖晨心里很高兴，惹他生气，激怒他，这是她的目的。

        你是不是今天故意找事，那点事过去不就完了吗，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温保国对肖晨说他家没家教的话很反感。

        她当着那么多的街坊邻居的面撒泼，对我破口大骂，骂完就算完了？说她没家教，我看你也没家教。一家子不懂人事。肖晨拿起那把已经由鲜艳的翠绿变成浅绿色的梳子，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你太不像话了，我们家招你惹你啦？你连我们一家人都一起骂？温保国的火儿被点起来。

        你们家没把你们教育好，就是招我了。她故意说着不讲理的话。

        好坏我们自己带着，跟你没关系，招的着你吗？他真得很生气。

        对！说好了跟我没关系，温保国，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肖晨的目的达到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踏踏实实地洗澡睡觉了。

        其实肖晨无法踏实地睡觉，想起黎军和海涛在战争的最前沿，置身在敌人中间，她时刻为他俩的安危担心。现在，她最注意报纸有关中越战况的报道，哪怕就是一小条有关越南的报道，她都会反复多次的看很多遍，希望能在报纸上找到他们的消息。但是，她得不到任何消息。

        国庆节的前两天，江兰和李珊珊回到北京，肖晨得到消息后，连班都没有上就赶到江兰的家。看到江兰挺着大肚子，李珊珊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她，俩人一副腻腻歪歪，粘粘糊糊的样子，肖晨心里很为他们高兴，她愿意自己的朋友这样相亲相爱。

        肖晨担心地说：我听步兵说你们要等孩子生下来，满了月才回来呢，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挺着大肚子乱跑？

        江兰说昆明那里现在有点乱，街上净是从前线下来的伤员，在前方打过仗的人回到地方都特横，警察都不敢管，坐车不买票，商店里拿起东西就走，还有抢东西的呢。不过也是，打完仗能活着回来，我觉得他们拿什么都不过分。能活着回来的人都是幸运的，咱们在后方能平平安安地不是全靠那些当兵的吗？虽然仗打不到那里去，可是我还是觉得离前方太近了。

        兰兰，黎军和海军都去前方打仗了，听步兵说是在最前沿，具体的位置不清楚。我这心老是揪在一起，特别不踏实。你们能找人帮我打听一下他俩的消息吗？

        李珊珊听到这里走过来说：我们走之前给步兵打电话，他倒是跟我说过，可是有关大军他俩的情况咱们从外围根本就打听不到。这属于绝对机密，根本就别想去打听。不过你放心，像大军这样从小就在短兵相接的战火中长大的聪明人，对付那些印度之那人是绰绰有余的。李珊珊“用印度支那人”来称呼越南人。

        这是战争，不是那些街头小玩闹打架。肖晨担着心地说。

        他是侦察兵，性质不同，游戏规则不同，有两点是相同的都是靠勇气和智慧，他这两点都够用了。李珊珊对黎军是持肯定观点的。

        珊珊，你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事呢？要不是肖晨说，我一点都不知道黎军去越南打仗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讨厌。江兰对珊珊说。

        李珊珊很体贴地把江兰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对肖晨说：这步兵太不够意思了，他让我对谁也别说，特别是你，不让你知道，怕你为他们担惊受怕，所以我才没跟兰兰说，怕她告诉你，结果你这什么都知道了，我还把我家兰兰得罪了。

        听了李珊珊的话，肖晨笑了；看珊珊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兰兰你就别说什么了，你再埋怨他一句，他该去找步兵打架了。

        李珊珊说：打架倒不至于，我是怕兰兰生气，影响我儿子的发育。

        好哇，李珊珊，你总算说实话了吧，你对我好的目的是为了你儿子。是不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江兰半真半假地对李珊珊抱怨。

        你看你，当然是先有你啦，没有你，哪来的我儿子？李珊珊忙去给肖晨拿他们从云南带回的特产。

        肖晨对江兰说起她一个月前，和步兵去打猎，黎军给她托了一个梦，她知道黎军现在身体挺好只是还在战场，时刻都会有生命危险。步兵开始不想告诉她，后来看瞒不下去了才说实话。她这一个多月心里总是不踏实，老担心黎军他俩。

        李珊珊走过来开玩笑地说：大军这人诡计多端，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又在部队锻炼了这么多年，就是当逃兵他也会比别人逃得光明磊落，放心吧决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肖晨立刻反击道：换上你肯定当逃兵，黎军绝对不会，我了解他，他宁……她想说他宁肯牺牲也决不会做逃兵，但她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