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领导的谈话
书名: 翻过那座山 作者: 山高月晓 分类: 都市

        更新时间2011-7-3 20:24:50 字数:2886

        肖晨怀着惶惶不安的心情回到小组,她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很想给自己的好朋友打电话说说自己目前的处境。可是能打外线的电话都在领导办公室里,她只得放弃这种想法。此时,只有柳秀美冷若冰霜地坐在这间屋子里,她再也没有半个月前手里拿着她给她粮票时那一脸面似桃花般的媚笑。肖晨心神不宁地坐在那里假装看报纸,直到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她感觉胃里堵得满满的一点也不想去食堂。

        现在,班组里只有她一个人,这里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周围的一切像是在做梦有些恍恍惚惚,她心乱如麻不知道下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如果找她谈,自己该怎么说呢。他们掌握了什么情况?如果真是她和黎军同居的事被发现了可的确是件大事,那她只有选择顽抗到底了。她不能向任何人泄漏黎军的一点消息,她要保证他在部队的前程不受影响。她理不出头绪,心里慌乱的让她坐立不安。有人在门外喊;阿妹电话,快!是长途。

        一定是步兵。快步跑过去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小,她勉强听到,我是步兵……任她在电话里怎么呼喊,除了嗡嗡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步兵的一点声音。她多想在电话里对步兵说说自己目前的情况,让他帮自己想想办法,出出主意,可是电话断线了。她不想离开这里,一直站在电话机旁满怀希望地等步兵把电话再打过来。空荡荡的走廊里,不时地传来男男女女粗鲁的笑闹声。电话就像放在那里的一个摆设再也没有响过一声。下午上班的铃声像突然拉响的警报器一样,在她的头顶上方尖锐地嘶叫起来,她的心和身体同时紧张得有些颤抖。

        肖晨回到自己班组时,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是前所未有的满。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为什么还有一些别的小组的师傅们坐在这里不回去干活呢?这时,党支部的四个成员来到她的班组,支部书记站在门口高声对她宣布;肖晨,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经过支部认真研究决定;从今天起,给你办一期毛主席思想学习班,帮助你提高政治觉悟,帮助你认识错误改正错误。随后带着命令的口气说,现在马上跟我们上楼去!肖晨的第一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身体,无地自容羞辱难当。她的身体几乎失去了平衡,腿脚一阵无助地摇摆。她知道这种学习班,就是一种限制人身自由的关押。在学习班里就是写交代自己的材料,不允许与任何人接触交谈,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两个人跟在身后,就连上则所都不离开人。这是那个年代政治斗争的产物。肖晨扶住身边的桌子让自己站稳,她看了看班长,班长低下头躲避着她的眼光。你现在跟我们走吧。啊,走吧!党支部书记的口气带着绝对权威的命令式。

        她被四个党支部的成员夹在当中,带到二楼的支部办公室。到现在,她还是有些晕头转向,一点也弄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引来眼前这把烧身的火。此时,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些人面前,书记拿出那张假条问她,这是你的假条吗?

        是我的。肖晨声音很低,她想;果然是为这张假条,不过她心里也踏实了,她想好了如何回答;我确实发烧了,看的是急诊,假条上有急诊章,这是符合厂里的考勤制度的。但这些话没有说出口。

        你家住在哪儿?为什么跑到军区总医院去看病?

        正好走到那里,感觉不舒服,就去那儿看了。

        你到那边干吗去了?

        找同学。

        你的同学叫什么?

        叫江兰。顺着他们的问话,她随口就说出了江兰的名字。这话一出口,肖晨心里一激灵,她很后悔自己一直没有和自己这个好同学通气,万一现在去调查,她那里一问三不知可就露馅了。

        江兰是干什么的?在哪上班?

        在陕西插队。已经这样了,肖晨只能胡编。

        你这几天病假是在哪休息的?

        在家里。说这话时肖晨心里就像被穿了一个洞没有底,她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是要到她家里去调查核实的,而她的父母会和她一起欺骗组织吗,她一点把握也没有。说过谎后,她更加心慌意乱起来,可是说出来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只有信口胡说,先把眼前这一关对付过去。

        是你自己去看的病吗?有人陪着吗?

        她点点头又摇头。没有。

        肖晨,你很不老实!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大量的材料。现在,你要把你在社会上所认识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是怎么认识的,都干过什么,那些人叫什么、工作单位在哪,都要如实地向组织上交代清楚,不能有一点儿隐瞒,争取一个好的态度。啊,争取一个好的态度。

        肖晨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不真实,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今天,会像地富反坏右、阶级敌人那样被审问。她用力地掐自己的手腕子,很疼,这是真的。此时,她心里充满委屈、不服,但她明白,如果自己现在和领导争吵就会说自己态度不好,很可能当天就不许她回家了。真到那时,她就会彻底失去自由,一点余地都没有。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忍耐。“砰!”一声巨响,震掉了她心里所有的不平,是王昌龙在愤怒地拍桌子,让她老老实实交代问题不要存有幻想。面对现实她只能低眉顺目喏喏地答道:知道了,我一定都写出来。

        支部书记多少是个有些文化的人,看她的态度还不错,既没有大声喊叫,也没有抵触的狡辩。他作出语重心长的样子说:你不与组织对抗这第一步走对了,下一步是一定要把自己的问题向组织交代清楚。鉴于你良好的态度经过研究决定,暂时不给你办‘留宿学习班’,今天下班你可以回家,回家以后你要认真考虑自己的问题,对组织要有一个坦白彻底的交代,啊,坦白彻底的交代。他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继续说,你有一个好的家庭,父母的政治觉悟都很高。我们决定给你办学习班期间由你的母亲配合我们一起作教育挽救你的工作。这是联系本,你每天几点离家几点到家,休息天是否在家和什么人来往都由你母亲签字证明。几点钟到车间,几点钟离开车间由王副书记给你签字。看着书记手里的这个“联系本”,让她想起小说里写的日本人发给中国人的“良民证”。而自己却用上了“良民本”。肖晨拿起这个用车间交接记录纸张装钉成的“良民本”真有了那种做亡国奴的屈辱感,但她不能表示出任何的不满。

        王昌龙副书记把她领进楼道紧里面的一间屋子,他耀武扬威地让她在这里认真检查自己,关上门走了。这间屋子,就是肖晨刚来到这个车间时,在这里等候最后分配的房间。那时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对这里的每一位师傅充满敬佩。今非昔比,物是人非,没想到如今自己竟是以这样的身份再次走进这个房间。站在这间屋子里,她完全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穿透了,这屈辱如同早上走在长长的廊子里,压在身上的黑色影子,不!应该说是抓不住的魔鬼让她惶恐不安,让她喘不过气来。进厂六年来,她始终都在积极要求进步,热爱集体,关心同志。虽然一直没有入上团,但她一直都在努力着。那张病假条虽然不是她看病得到的,但和那些把体温计扎进热馒头里、把鸡蛋清滴进尿液里、找有肝病的人化验肝功的人相比算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真想哭,可她不能在这里哭。此时,她想马上离开这里,但是,她不敢。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不能随便走动的,她走不出这个车间就会被叫回来,说得更准确点是被抓回来。无论如何要熬过今天,最起码要熬到下班的时间。她不知下班时遇到这里的熟人时自己该如何面对,甚至不知自己该如何走出这间屋子。这种突然的变化叫她手足无措,除了希望这只是一个梦,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脸面问题。她想自己从现在开始就没有脸在这里露面了,以后还怎么在这里工作?以后该怎么办?她心里矛盾着又想马上就下班,又怕真的马上听到下班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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