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儿怎么还没醒?”夏凛轻抚着躺在床上的夏祁洛苍白的脸颊,声音带着许久未曾饮水的干涩沙哑。他低沉的询问声让萧景侧目看过去,觉带着嫌弃得撇了撇嘴。
但一旁的萧异还是解释道:“祁洛这次伤得太重,虽然是救回来了,但何时醒还是要看他自己了……”
夏凛低下头抓着夏祁洛的手不在出声。
“陛下……”夜半,林木站在夏凛身后,看着夏凛微微弓着的背,轻声劝道:“陛下,您也休息会儿吧!”再这样下去,即使是夏凛这副常年练武的身子也是受不了的。
夏凛微瞌的眸子张开,眼底空落落的,只剩下他面前躺在床上的人。
“出去。”夏凛冷声喝道。
林木垂首应了一声是后依言退下,只是临走前格外担忧地看了眼床边的夏凛以及床上静静躺着的夏祁洛。心中暗暗祈祷着夏祁洛能够赶快醒过来。
只是任凭林木以多大的诚信去祈祷,夏祁洛始终静静地躺在那儿,而夏凛也日日守在夏祁洛床边,整个人都格外阴冷低沉。
“洛儿……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朕什么都应你……”
“只要你醒过来,我,放你走……”
“我放你走……”
“为什么不刺向我呢?”夏凛撩开夏祁洛颊边的一缕发,“我做了那么多伤你的事情,为什么不杀了我……”而是选择用这么痛的方式来结束。
夏祁洛,你明明很怕疼。
上一世咬舌自尽还不够么。
“我错了,洛儿。夏凛知道错了,醒过来吧。他什么都答应你,他放你走!”夏凛抓起夏祁洛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无论上一世又或是这一世,几乎任何事都顺着夏凛的意思来,他无需顾及其他。在他的印象中,能让他承认错误又后悔到甚至恨不得杀了自己来解恨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夏祁洛。
就好像,他这两世,只是为了夏祁洛而存在。
能让他心绪产生波动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夏祁洛一个。
但自己却是将夏祁洛伤得最深的人。
真是……可笑啊。
因为夏祁洛自尽的疯狂举动,让莫麟清与麒轩不得不在夏国多待上一段时间。其实还是夏凛强行将两人扣了下来。
“夏凛?你来做什么?”
当莫麟清看见门外的人时,不可谓不讶异。这样阴沉的人,与那个在数日前拦下他们的凛然的夏凛全然不同。
麒轩缓缓走出,似乎对夏凛的出现以及现在这副模样毫不惊讶。“有事?”
夏凛向他点了点头,又看向莫麟清,“等洛儿醒了。”他顿了一瞬,“你们,带他走。”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莫麟清愣住了。“夏凛,你……”
麒轩是上一世而来,他清楚地知晓夏凛对于夏祁洛的偏执与疯狂。他因为夏祁洛不惜与轩国开战直到最后将一切都搅得支离破碎。
这样的夏凛,又怎么会对夏祁洛放手呢?
然而现在,夏凛就在他面前,亲手说着让他们带走夏祁洛。
麒轩皱了皱眉,眼里竟多了些许担忧。即使夏凛曾做出那般疯狂的举动。但毫无疑问,夏凛大概是唯一能与他并肩的人物。同类之间总是有一种奇妙的惺惺相惜之感。“夏凛,你认真的?”
“你们带他走就好。”牢牢压抑着自己内心反悔的冲动的夏凛紧握着拳,冷声说完这一句话便扭头就走。
未走出多远,便听到莫麟清应的一声好。夏凛迈开的步子顿了顿,松开了握拳的手。一滴血珠顺着他的手指滑落到地方,那手心的刺痛难以抑制他心中撕裂般的痛楚。
“父皇!儿臣见过父皇!”夏清越快步走上前在夏凛面前请了个安。他本来在这御花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却没想到会遇上夏凛。
夏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要越过他继续朝心养阁方向去。
夏清越紧了紧牙关,抬起头看着夏凛,“父皇……儿臣有一事相问!请父皇为儿臣解惑。”
直视着夏凛冰冷的眸子,夏清越难以抑制心下的惧意,只好再次低下头。“父皇,六弟现如今可安好?”沉闷的声音并不清晰,但夏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微微眯起眼,视线在夏清越的身上扫视了半响后,冷冷嗤笑一声。
“朕,倒是不知朕的大皇子竟怀着这样深厚的兄弟情。好,很好。”夏凛阴沉着眸子缓缓走过身子正微微颤抖着的夏清越身旁。
林木紧紧跟随在他身后走过,离了一段距离后,林木扭头看了一眼,夏清越还是维持着弓着身子的模样僵立在那儿,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
心养阁。
“林木。”夏凛唤了一声,林木上前几步仔细听着。“让婉贵妃为夏清越选妃。”
在林木接下指令退下后,夏凛回了心养阁内阁,看着躺在那龙床上逐日消瘦的夏祁洛,眼中的暴戾也与日俱增。
“洛儿……”他坐至床边,专注而仔细地查看着夏祁洛的身子。随后他起身附在夏祁洛耳边低语,语气温柔得溺人。但口中所说出的话,却是分外残忍。
他说。
洛儿,醒过来,我放你走。
不然,我便毁了这一切。
我会让这里的所有人,为你陪葬……
就像上一世失去了夏祁洛后的那样,夏凛会发疯一般毁了一切,即便是那样做并不能换回他的夏祁洛。
这里的天与地都是一片混沌,在这看不清边际的暗黑之中,夏祁洛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现如今,没有夏凛,甚至没有其他任何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这一方天地,没有人进得来,也没有人出得去。
“真好……”夏祁洛低低呢喃,“没人能找到我了。”
不用为了夏凛而苦恼。
夏祁洛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复杂神色,想要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胸口,却是什么也摸不到。手直接穿过了胸口,因为那只不过是一片虚无罢了。
“所以,我是死了吗……”夏祁洛笑了笑,不再作声。
这片混沌之间没有流逝的岁月,有的只是那个蜷缩在那儿的夏祁洛。
他说他想要毁了一切。
“什么?”夏祁洛忽然听到一个清浅得似是要随风飘散的声音。
“谁?谁要毁了这一切?”他听到自己问。
你的父皇。
“我的父皇……我的父皇他是谁?”脑袋里是有如这片混沌一般,什么也没有。
夏凛。
“他是谁……不,我不记得了,我不认得了……”不要,我不要想起来。
你应该醒过来。
“不,不,我要待在这儿,我不要回去……”低低的哀求声让这个蜷缩着的身影显得更让人心疼。
不论是上一世亦或是这一世,夏祁洛本都不必受这些苦难。
上一世,他本是身份尊贵的皇后遗子,本会享尽一世荣龙,最后踏踏实实地继承帝位做一个虽无旷
世功绩却也能将夏国打理好的明君。但事实却是,他这一切都被他人的贪念与算计毁了个一干二净。
然上苍眷顾之下,重来一世,却带着上一世那些痛苦至极的记忆。
一根金针,记忆封存。
在同得天眷的皇父亲手将他带入欲孽的深渊后,金针失效。即便是不愿,也逃不掉。他被看看禁锢在他父皇的手心里。
逃离已成枉然,他选择以一死来获取解脱。
在抽出夏凛腰间剑鞘中的剑时,那道刺眼剑芒闪过的瞬间,他看着夏凛近在咫尺的胸膛,却选择了将剑送入自己的胸膛。
他大概是想着,若是面前这个人死了,那夏国会乱,这天下也会乱,必不能安生。
而他又有何德何能肆意去毁了这太平的世道呢……
可竟是连他自己都不信,这是他无法将剑刺入夏凛胸膛的理由……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