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啊。”

        “哥哥。”

        最后两个字好像是叹息。

        克里斯托弗打量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神里净是玩味。

        伊恩很瘦小，个子甚至比有些还要瘦小，刚刚被他脱掉的病号服还敞着，若是仔细看，还能数清楚他的肋骨。

        克里斯托弗看着被肋骨顶得突起的那一层薄薄的肚皮，掩于皮肉之下的骨头像是随时要刺破这层皮。

        “凯特尼斯，你我是初见。”克里斯托弗的声音虽低，整句话的每个字却坚定不移。

        “哥哥不记得了？我说过，我在双子星的广场上见过你。”

        “那时候安格斯元帅还在。”

        “十三年前，神圣军团出征卡米尔星系的时候。”

        伊恩叙述过往的事情，语气平淡又缓慢。

        克里斯托弗突然轻声笑起来，“那时候我刚刚参军，那次父亲为我送行......”

        伊恩没等克里斯托弗说完，“那次送行，你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深绿色的军装，扣子是金色的，那时候你的胸前可没有那么多徽章。你站在队伍的前边，整个人站得笔直，军靴黑得发亮。”

        “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我却一眼就看见了你。”

        “从此，风花雪月，每一个都是你。”

        克里斯托弗看向伊恩，他的嘴角向一边翘起，眉头倒是少见地舒展开了，“就算这都是真的，那时候你才多大，见到我第一眼就喜欢我了？”

        伊恩躺在床上没法动弹，但他还是努力将脸转向克里斯托弗，“是的，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克里斯托弗元帅要对自己的魅力有自信啊，您可是最想嫁的的1，甩第二名的约书亚皇子好多票。”

        “意气风发的少年最是让人心动了。”

        伊恩大大的眼睛里面似是噙了水汽，熏得眼眶都红了，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克里斯托弗，随着克里斯托弗的动作，他也艰难地动着他的脑袋。

        克里斯托弗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父亲为他们送行，“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没有战争！”

        他死死记住这句话，并且在他接管神圣军团后用衔着橄榄环的鹰做为神圣军团的徽章。

        他不喜欢战争，可是有时候必须用战争的方式去取得和平。

        卡米尔星系的那次战役赢得非常漂亮，上面“作乱”的霍特族被全部消灭。

        有研究价值的霍特族的尸体被秘密拉到首都星做实验，有些尸块实在太碎了了，就地处理掉。

        克里斯托弗看着熟悉的战友们的尸体和霍特族的尸体混在一起，不由想起刚入伍时他们鲜活的脸。

        霍特族身形巨大，而且破坏力极强，寻常武器根本伤不到它们，最多让它们破一点皮。

        最后只能靠机甲。

        与机甲配套的小型导弹也是由力得金所锻造的，只有用它们才能勉强杀死霍特族。

        这种与人有些相似的生物不知道从何而来，似乎是一下子就出现在人类眼前，一出现就与人类争夺土地。

        最开始是在联盟叫做安娜的一个边陲小星球发现它们的踪迹的。安娜星很小，人口还不到首都星一个枢纽市的一半，军事武装力量更是异常薄弱。这种体型巨大的生物一来就驱赶安娜星的原住民，进而侵占了安娜星的大部分领土。

        等到救援消息好不容易传到首都星已经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了，霍特族竟然在安娜星上面生活得还算不错，与星球那边的安娜星的原住民相处得还算融洽。

        霍特族并不吃人，它们的到来似乎只是从人类手里抢些地盘来供自己生活。

        可是始终是外来者，联盟军一来，见到是异族就大力围剿。

        他们很快发现粒子枪量子枪之类的武器只能给他们造成很小的伤害，根本不能将他们杀死。最后还是机甲上面的导弹起了作用，导弹连发，让他们杀死霍特族。

        安娜星的战争秘而不宣。

        联盟这么多的星球，每颗星球上面那么多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知情的，只有首都星上几个掌权者。

        联盟派出的军队损失了大半，霍特族的数量却只是数十人。

        科学家很快就对这种生物进行秘密研究，却总是研究不出来什么东西。

        这是霍特族第一次出现在人类历史舞台。

        人类以灰溜溜的姿态险胜。

        那时候克里斯托弗还未出生。

        随着霍特族出现频率越来越频繁，年幼的克里斯托弗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他一边偷听着父亲和下属的谈话，一边在脑海里勾勒那种生物的样子。

        等到父亲和下属开完视频会，克里斯托弗正准备开溜，被屋里的父亲叫住，“克里斯，进来。”

        克里斯托弗硬着头皮进了门，低头喊了一声“父亲”

        屋内有个巨大的全息投影，“你看看，这就是霍特族。”

        克里斯托弗仰起头看着这个巨大的生物，它们很同大，双手过膝，手上的指甲又长又尖。一身显眼的绿色皮肤，土黄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瞪着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也瞪着它，拿起安格斯送给他的防身小刀，就冲了过去。

        全息投影被他撞到的部分先是散掉，然后再慢慢重新凝聚。

        还是那个巨大的绿色怪物，土黄色的眼睛还在盯着他。

        “父亲，它们吃人吗？”

        安格斯摇摇头，“不吃。”

        “那为什么我们要剿杀它们?”

        “因为它们侵占了我们的地方。”

        “宇宙这么大，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是人类的，不是吗？”

        安格斯摸摸伊恩的脑袋，“克里斯，你还太小，很多事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后来克里斯托弗入伍参军，子承父业，参加的第一次战役就是围剿卡米尔星系的霍特族。

        克里斯托弗将自己从记忆中扯出来，看着床上那个瘦弱的少年，他的胸腔随着他的呼吸扩张，显示出他分明的肋骨。

        这个少年，刚刚向自己表白了，再往前，他和自己共同消灭了一个霍特族。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躺在床上的就是自己了。

        凯特尼斯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现在他还卷进了霍特族的事情。

        克里斯托弗又将伊恩看了一次，留下“你好好休息”就出了门。

        “嘀嘀嘀。”光脑传来请求通讯的信号，克里斯托弗接通后，兰斯小小的半身投影出现在克里斯托弗的光脑上，“元帅，那个女人的身份已经查到了，凯瑟琳·耐卡，是一位首都星大学的学生，平日里和一些有钱上流社会走得很近。这次带她来的是费尔顿家的小少爷。”

        “哦，费尔顿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克里斯托弗语气平淡，却充满着不屑。

        “人已经控制起来了，费尔顿议员正在您办公室外面说要见您。”

        “我马上过去。”

        “好的。我会将见客的茶点准备好。”小小的半身全息投影眼看着就要消失，克里斯托弗出声说道：“兰斯，你帮我查一下十三年前双子星广场上面的录像，当时在广场上观看出征卡米尔星系直播的观众录像。”

        “好的。”

        “你帮我从观众里面找个人，一个黑发的十岁左右的孩子。”

        这个要求让兰斯有些疑惑，但做为一个优秀的元帅特助，他不会问原因，他只知道不管接到什么任务，都要完成。

        克里斯托弗元帅需要的是一个帮他做事的人，而不是一本缠着他问他为什么的百科全书。

        机械护士在克里斯托弗出门后立刻推门而入，“你好，你需要打针了。”

        机械护士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动作也能做到和人类一样精细，声音起伏变化，像极了人类，可是眼底的光彩却是怎么模仿都没法模仿出来的。

        机器始终是机器，不可能成为人类。

        机械护士温柔地帮伊恩加了药剂，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等到病房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伊恩终于能松了口气。

        说什么一见倾心，是假的。

        伊恩那时刚刚来到首都星，连个正经卡都没有，看见双子星广场上很多人就跑过去了。

        绿军装金扣子都是生生从记忆里面挖出来的，也不管对不对，带上感情，对着克里斯托弗就是一阵表白。

        但好像是赌对了。

        伊恩艰难地歪过头，用肩膀把眼角的泪水蹭掉，余光瞥见被丢在碗里的藩藩果，肚子正好在这个时候叫起来。他心里生出些悔意，要是当时吃点就好了。

        藩藩果价格贵，而且吃起来麻烦，现下有人帮自己削好，自己却拒绝了。

        可是他看着又黄又白的果肉混在碗里边，想起这把匕首曾经削过树皮杀过人，顿时也没了兴致。

        伊恩闭上眼睛，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好好捋了一遍，包括那个半真半假又真又假的梦境。

        受伤的脊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过来，药水里面加了安眠成分的药物。

        伊恩的思绪越发沉重，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刨出去，进入了梦乡。

        等我好了，出去问一下弗兰克。

        接下来，伊恩彻底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