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黎生一脸莫名的样子,拿手在成辉眼前晃了晃:“阿辉!我是袁黎生啊,你还认得我么?”
“袁”听到这个名字,成辉像是瞬间清醒了过来,一下子从袁黎生怀中坐起,不顾对方诧异的目光就摸上他的脸。
被成辉在脸上乱摸一气,袁黎生有些别扭地向后仰去,想要阻止成辉的动作。
哪知成辉还是执拗地凑了上来,伸手按到他的额头上,待感觉到那里的肌肤平坦紧致,毫无异样,终于是叹了一口气,放下手。
“你干嘛呢,突然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成辉确定了这是他认识的“袁黎生”,口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但待到他想起方才情形,脸上又多了几分惨白,“你刚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变成哪样?我清醒时,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袁黎生想起成辉的动作,也在额头上摸了摸。他一面按着自己额头,一面又回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的场景:“对了夏淳安!是夏淳安!”
他一把抓住成辉的双肩,正巧碰上对方的伤口。成辉“嘶”地吸了口冷气,这声音虽然不大,却让此时的袁黎生恢复了一些理智。
“夏淳安我们的事应该跟她有关。说起来,你的伤”
提及这件事,成辉的脸色灰败了下去:“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袁黎生摇了摇头。
“那就不要问了。”
成辉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后那处实在疼痛,他堪堪支起膝盖,就觉得重心不稳要向后倒去。正在这时,袁黎生伸手揽住了他,这一出手,才发现自己的力气竟然大了许多,轻轻松松便将一个成年男人接了下来。
这袁黎生这么揽在怀里,成辉脸上起了层淡淡的红晕,不知是因羞耻而起,还是因羞涩而起。
袁黎生和成辉也算是上是两小无猜,一同长大,可自长大以来,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自家竹马的脸。成辉的长相虽不如袁黎生精致,但好在轮廓分明,有种古希腊男性的健康之美。只是那一双眼,眼角微微上挑,配上一对剑眉,带有些许凌厉之感。袁黎生也是见过成辉发起狠来的样子的,中学时期他被社会人士勒索过,成辉跑来替他解围,对方却不依不饶,还一个劲地威胁他,袁黎生便是在那时看到了成辉不同的一面。后来他趁机逃出,找了老师过来,再回到原地时,成辉被那几个人打得站都站不稳,却依旧紧咬着牙狠狠地盯着他们。
他记得小时候,成辉胆子比他还小些,但不知从何开始,成辉越来越多地挡在他身前。这中间似乎是有原因的,但是什么,他却想不起来了。
袁黎生想得出神,甚至没意识到成辉已经拨开了他的手,弯腰从地上的尸体上捡了件衣服穿上。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虽然还穿着衣服,但那衣服也是沾满血污,破破烂烂的,便想像成辉一样从地上捡件衣服。只是刚转向那些尸体,他就觉得一阵恶心感袭来,更别说碰那些腌臜物件了。
成辉注意到袁黎生的状态,知道他是扛不住了。确实,他也有些受不了,这个屋子昏暗、潮湿、阴冷,还有满地的秽物和浓重的血腥味。但是再可怕的他也见过了,一些死物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你先忍一忍待在这里。”边说着,成辉边向门口走去。他是在昏迷之后才被带到这里的,袁黎生也没有先前的记忆,对于这屋子之外,他们是一无所知。联想到那群黑衣人可能还有同伙,成辉留了个心眼,先是将门推开了一道小缝,仔细观察了一阵,待确定周围并无什么动静,这才把门打开。
但是一打开门他就愣住了,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竟然是一片又一片绵延的农田,说明这地方是有人住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发现这屋里的墙虽然是铁做的,可从外面看来就如同农舍一般,难怪在这里并不起眼。
可是那些黑衣人穿着、言行都不同于常人,难道他们就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那么要把这屋子建在这样一个显眼的地方,又是有什么用意?
还是说
成辉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
可是现下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就算再凶险,也有一试的必要。
他把袁黎生从屋里叫了出来,让他跟在自己身后。成辉身上有伤,走得并不快,不过他边走边观察周围的形势,这速度倒也得当。
袁黎生把他那件几乎成破布的上衣扔了,裸着上身跟着成辉。但他又觉得这样的打扮让人看见总归不好,便时刻留意着四周。随着成辉走了一阵之后,他看到远处模糊不清的山脉,突然停下了脚步。
成辉走了一阵,却不见袁黎生跟上来。他转过身又走回袁黎生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怎么了?”
“我觉得这里有些熟悉。”袁黎生怔怔地望着远山,“我好像来过这里。”
成辉皱眉,刚打算说什么,却听到身后有道脚踏于草地的“沙沙”声,那声音虽轻,不知怎的却被他注意到了。他连忙拉住袁黎生打算跑开,但刚一迈腿,他就听到身后的声音骤然响了几分,对方显然不在乎暴露自己行踪,而且听着声音,那人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接近他们。
果不其然,成辉二人还没跑出百米远,那人便已经追了上来,挡住他们的去路。成辉看清他的面容,不由得又向后退了一退,做出防备的姿态,原来那人正是将他抓走的黑衣人,“袁黎生”大开杀戒之时,他刚好不在场。
想到这人这样凑巧地逃过一劫,他又警觉了几分,料想这人怕是和那些被杀的黑衣人有所不同。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男人勾起嘴角,说完这句话,又转头看向袁黎生,“我终于等到了。”
男人压着嗓子说出这句话时,像是叹息,又像是懊悔。下一秒,那人朝着袁黎生单膝跪了下来,右手握成拳置于胸口,虔诚地说了一个词。
成辉和袁黎生面面相觑,皆不知这人搞得是什么鬼。
“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男人缓缓站起,脸上已没了方才那种肃穆的神情,“你们想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成辉警惕地盯着他,“我将我抓到这里,又说要带我们走,你以为我们会信你么。”
听到这话,男人不为所动,倒是袁黎生神色一变,有些诧异地看着男人。
“你信不信由你,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做什么只是顺便。”
“什么任务”成辉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嘴,他想起之前袁黎生的异变,恐怕和这个人有些关系。
“我的汉文名字叫夏千禾,我有位姐妹,相信你们已经见过了。”
一直没开口的袁黎生听到这句话,突然说道:“是夏淳安。”
这样笃定的口吻让成辉愣了下,随后想到之前袁黎生也说过夏淳安有问题,想必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夏淳安对袁黎生做了些什么。
一想到这位夏淳安曾经是自己的“情敌”,自己还这样把袁黎生推向夏淳安,让他遭受危险,成辉
便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没错,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这下两个人都彻底愣住了,袁黎生表现得更是激烈,他上前一步质问道:“胡说!我一天前还是两天前才见过她,怎么就就”
“你们听说过蝉么?蝉的幼虫可以在地下生存十几年,可一旦破土而出,却只有寥寥数日可活,待完成了繁衍下一代的任务之后便很快死去。我们一族也是如此,族人会维持很长一段幼体状态,等到长成,就意味着所剩时日不多了。夏淳安的样子,以你们的标准还是个年轻人,但对于我们来说,她已经如同老人了。”
看到成辉和袁黎生诧异的表情,夏千禾嗤笑一声,接着说道:“这样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本是平常,可是你们人类非要来干扰,还造了一堆我们的劣质模仿品——如今你们遭受的灾难,也是你们自食其果。”
成辉见他越说越过分,也是心中有气,没料到这口气还没抒发,又出现了件让他紧张之事。
那田间传来一阵嬉笑声,显然是有什么人过来了。他们方才专心听夏千禾讲话,竟没能及时发现。不过看夏千禾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些人应当不是他的同伙,再仔细一看,那些人都是作农夫打扮,恐怕只是普通的村民罢了。
那些农民越走越近,没多久便发现了成辉一行人的存在,于是纷纷走了过来,又见他们皆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不禁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们,你们要帮忙伐?”
成辉看他们眼神,竟像是无视了夏千禾这么一个显眼的存在,略略吃惊,只是面上故作沉稳,带了些恳求的意味说道:“阿伯,我和我同学被绑匪抓到这里,我们俩逃出来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去。”
那阿伯“哎呀”一声,有些心疼地拍拍成辉肩膀:“小娃儿不怕呀,你们身上都是伤,要不先跟俺们回去,好找点药抹抹?”
成辉点点头,听到旁边的夏千禾“嗤”了一声,像是很不满意他的做派似的。倒是袁黎生,从方才开始就是一副迷茫的面孔,这时见成辉望向自己,他便拉住对方的衣角,小声问道:“阿辉,你从刚才开始就和谁在说话啊?”
成辉愣了下,转过头来看向那些农民,又朝夏千禾看了一眼,见对方的眼睛是看着那些人的,便知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不是自己,那么便是
袁黎生微微颤抖起来:“我除了看见你和夏千禾,谁也看不见。”